沈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上課的時候總是感覺趙無眠一直在盯著自己。然而每次轉過頭去,卻又發(fā)現(xiàn)趙無眠在正襟危坐地聽著課。
這樣的感覺已經持續(xù)了好久,在上午的數(shù)學課結束以后就有了,而且一直持續(xù)到下午的課快要上完。沈未不知道趙無眠想著什么,能從上午一直看到現(xiàn)在,但是他很清楚趙無眠睚眥必報的性格,無論多小的仇怨,都會找機會報復。所以他覺得趙無眠應當是想要報復自己。
趙無眠有膽子來找自己麻煩嗎?
沈未想道,卻又很快笑了出來。
趙無眠還沒那個膽子,說到底也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在這個年代,尋釁滋事的學生也只有成績最底層的學生才會干,像趙無眠這樣的學生,通常也就是逞逞口舌之利,說到動手,趙無眠的經驗估計還沒有自己豐富??墒羌热蝗绱?,趙無眠到底會想些什么,以至于每節(jié)上課都盯著自己的側臉看。
這個年代,雖然不像九十年代那樣久遠,但是學生的本質還有分類其實都差不多。成績上等的學生,自覺高人一等,因此往往不與成績下層的學生來往,雖不至于有多鄙視,但總是帶著高高在上的某種態(tài)度。像魏梓這樣的好學生其實不多見。
成績中游的學生努力向上游靠攏,盡力想躋身好學生的行列,但是天賦就是天賦,能靠努力爭到上游的學生畢竟還是少數(shù)。至少沈未知道的,班里某幾個人在后來的日子里,尤其是高三的時候,努力到廢寢忘食,最終還不過是堪堪上了一本,選了一個自己并不喜歡的專業(yè),然后步入社會也是過著自己不喜歡的生活。
成績下游的學生也有向上奮斗的,但是畢竟是少數(shù),大部分人都還是自甘墮落,抽煙喝酒燙頭。這些事放在以后的學生里,或許并不算是一個壞學生,但是起碼在這個時代,并不是人人都會這么做,壞學生正以這些事情標榜著自己,似乎是要給自己貼上一個標簽:我是壞學生。
所以基于自己對于趙無眠的認知,沈未并不認為他會有一些暴躁高中生的某些毛病——找自己麻煩。
想了想,沈未覺得自己并不需要在意,所以就干脆打算不去管這件事。
于是沈未在老師講到英語作文語法的時候,突然將頭扭向了趙無眠的方向,然后看見了趙無眠似乎被嚇了一跳的樣子,頭還沒來得及完全轉回去。沈未便露出潔白的牙齒,沖著趙無眠笑了笑,口中比了一個口型。
趙無眠看見沈未突然轉了過來,還對著自己笑笑,他終于明白了沈未早已經發(fā)現(xiàn)自己在看著他。但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又看見了沈未的嘴巴擺了一個口型。
“沙比?!壁w無眠嘴中輕輕念出了這兩個字。
沈未笑笑,看到趙無眠已經念出了自己要說的話,就不再理會趙無眠。
……
臨近最后一節(jié)下課,沈未戳了戳魏梓,魏梓奇怪地看了一眼沈未,發(fā)現(xiàn)手邊多了一張紙條。
魏梓嚇了一跳,偷偷把紙條藏在手心,攤了開來。
“下午還是一起回家嗎?”
魏梓抬頭看了一眼老師,在紙上寫下了幾句話,遞回給沈未。
“……為什么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回家呢?最近都有好多人問我……”魏梓猶豫了一下,還是寫下了自己的問題,“……和你是什么關系。”
魏梓該慶幸紙上寫的字沒有結巴的現(xiàn)象,不然按照她現(xiàn)在的臉紅程度,一定是會結巴到根本說不出話來的。
沈未接過紙條,看到上面圓滾滾的字體便笑了出來。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說和你是好朋友,她們就起哄?!?p> 沈未看到這里,把手中的紙條揉成了一團,然后靠近魏梓的耳邊,輕輕說道:“起哄怎么了,你不喜歡嗎?”口中的熱氣呼到魏梓的耳邊,她既覺得耳朵有點癢癢的,還覺得前所未有的害羞情緒在自己的心中滋生了起來。
于是她紅著臉使勁搖了搖頭,發(fā)絲微微擦到沈未的臉上。
沈未笑了笑,做這個動作的同時,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到了趙無眠的方向。
雖然這樣的行為很幼稚,但是回到了十七歲,沈未總忍不住想要做一些這個年紀該做的事情。比如調戲調戲女同桌,還比如爭風吃醋。
趙無眠就在沈未的側后方,眼睜睜看著魏梓的臉在沈未頭前不到十公分變得紅彤彤,于是他也瞪大了眼睛,心中的嫉妒就像草一樣瘋長了出來。
“沈未!”
趙無眠輕輕喊了一句,聲音里隱含著酸意。
沈未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正襟危坐,就好像剛才的動作不曾發(fā)生過,但他嘴角勾起的笑容已經出賣了他。
……
……
柯漁在街邊的店里買了一杯奶茶,邊走邊喝,看看時間已經差不多到了放學的時候,便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她的父親是這里的灰色領域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雖然自己并不覺得他有什么威嚴所在,但這畢竟這是因為他是自己的父親。所以在聽到他派手下人來找沈未的時候,她便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最終還是因為自己和沈未的那一次稍微接近的行為,讓他有點反應過激。
似乎從小就這樣。
柯漁還記得自己小時候和別的男孩子玩,他就會派一些自己都不認識的大人跟在身邊,無論是自己玩過家家,還是滑滑梯,蕩秋千,只要是和別人在一起,有人的地方,他都會派人跟著。
久而久之,就不會有小朋友和自己玩了,他們都是遠遠地站著,看著自己身邊的人,面露怯色不敢靠近。
其實想想也是,誰會跟一個身邊總是有大人跟著的小孩一起玩?
所以柯漁開始包住自己的內心,以一種清高的姿態(tài)面對別人。她想著,或許這樣子,就不是其他小朋友不愿意和自己玩了,而是自己不愿意和他們玩。
至于后來到了躲躲藏藏的那一段時間、母親死后,所有的怨氣都一股腦地發(fā)泄了出來,用無聲的抗議表露在臉上,看到父親的愧色,自己的心情似乎才會好一些。
而今天,大概又是一個一樣的事件,但是不同于以往,今天如果真的讓父親的人見到沈未,說不定他還會遭受一些無妄之災。
柯漁走在風里,手里的奶茶剩下了一半,卻好像已經冷掉了。
她穿過十字路口,走過紅綠燈,遠遠地看見了學校的樣子,刻著“航舟市第三中學”的石碑筆直地立在學校的大門前。她的腳步很輕快,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距離下課也不過十分鐘。
下午的太陽并不熱,柯漁卻覺得有什么熱熱的東西在自己的心里擴散開來。
這算不算是一出少女救英雄的劇目?
柯漁突然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