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水

　　秦水

　　1.

　　秦水和喻森昀到了孤兒院門口，秦水就急急忙忙跑到孤兒院里，去看看那些淘氣鬼是不是又貓在哪里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美珠今天真乖，沒有哭也沒有鬧，這么早就乖乖睡覺了?！?p>　　“小蘇也是個淘氣鬼。記得他剛來孤兒院的那幾天把孤兒院鬧得人仰馬翻的，不是晚上偷偷把小姑娘的辮子剪了，就是站在高處往底下撒尿。我當時恨透了這個孩子，因為他實在是太過分了。當時我就站在孤兒院門口，有輛車開了過來他便一腳把我踹了出去。幸好司機反應及時，不然就被這小鬼頭給弄死了?！?p>　　“后來，老譚和他關系很好，慢慢解開了他的心結。他從小就被家里嫌棄，因為瞎了一只眼睛。家里的孩子也不少，哥哥姐姐還有一個小妹妹都不待見小蘇。直到那一年，小蘇的父母帶上一家人去海上捕魚，沒有回來成。小蘇一個人被父母關在家里，因為小蘇又犯了什么錯。再后來，哎?？蓱z的孩子?！?p>　　秦水伸出手想要幫孩子們整理被子，可是手卻透過了被子。

　　喻森昀見狀，搭了把手，在秦水的指揮下躡手躡腳的照顧小孩兒。

　　“秦老師?！?p>　　有一個小孩兒突然驚醒，坐了起來，把喻森昀嚇了一跳。

　　“那是小美，喜歡說夢話?！?p>　　此刻，秦水目光動容，月光下燦燦發(fā)抖。那種溫柔就好秋風，搖曳的枝頭總的有某種力量去安撫。

　　老譚，秦水的丈夫，兩個人十年前結的婚。老譚退休后隨著秦水到了孤兒院，做了孤兒院

　　秦水和老譚純屬是黃昏戀。有個執(zhí)著的老譚，有個冰山的秦水，老譚的執(zhí)著愣是烤化了秦水這坨冰山。十年的追求才換來了十年的婚姻，這一段感情也是來之不易。

　　秦水忽然恍然大悟般，搖頭笑道：“啊，這樣想來，這個孤兒院沒有人和老譚的關系不好吧！”

　　喻森昀自然是一頭霧水：“為什么這么說。”

　　“老譚為人忠厚老實，做什么都會先替別人想著。小孩子們都很喜歡圍著老譚轉，他們想要紙飛機，老譚就沒日沒夜的折；他們想要紅燈籠，老譚就自己買紅紙來做；他們想要吃糖，老譚每個月都拿著自己的那點兒退休工資，到集市里一麻袋一麻袋的自己扛回來。上次有個小孩兒跑過來說老譚是什么金牛座，哎呦喂，老譚現(xiàn)在見誰的面都會說自己是金牛座這件事兒?！?p>　　秦水邊說邊笑，眼睛里的世界好像在開花。

　　“我本不愛這世界，卻有人愛上了我。”

　　“誰讓他那么愛我和這世界？讓我也不得不將就一下，愛上了這世界?！?p>　　秦水腳步緩緩，面容沉著，可是心里已經(jīng)繃不住了。心里還有那么放不下的東西，竟然又必須選擇離去。

　　“要不是那個糟老頭子，我怎么會像現(xiàn)在這么幼稚？”

　　站在一扇門縫透著微光的門前，秦水頓了良久，最后還是假裝敲了敲門，再一腳踏了進去。

　　2.

　　“聽老譚和我講小蘇的故事讓我想起了我小的時候?！?p>　　“那個時候對我最好的是我的奶奶。爸爸媽媽一天到晚都在吵架，不是吵架就是拿我撒氣。后來爸爸欠了一大筆錢，媽媽自己跑了，爸爸跟著也不見了。那些追債的上了門，砸爛了我的家。那個時候我還很小，家里也沒吃的所以長得也很小。奶奶護著我，把我塞在懷里，追債的就以為是什么寶貝，痛打了我奶奶?！?p>　　“就這樣，我奶奶被活活打死了。當追債的人把奶奶抱著我的手掰開后，生氣極了，一把抱起我來扔出了窗外。那個時候我們家住在一樓，沒摔死我。”

　　“自那以后，我跟了姑婆家。姑婆家里的孩子對我又打又罵，在我的脖子上系了一條繩子，把我拉到村子里去遛彎。那時候連狗都欺負我，好幾條打野狗追著我跑，往我身上撒尿。姑婆家有的是時候還不給我飯吃，晚上就把我關在豬圈里，說是沒有多的地方留給我睡了。我有的時候實在是餓了，就跑到豬飼料那里吃幾口，于是豬圈里的豬老記恨我了?！?p>　　“直到有一天，我翻出了豬圈，走了幾天幾夜遇見了一個老人家。我現(xiàn)在都還記得她的名字，叫袁碎玉。是她帶我來的孤兒院，那個時候孤兒院還不叫‘七彩孤兒院’，還是一家收養(yǎng)小孩兒的‘歸來’私塾院?！?p>　　3.

　　秦水因為從小經(jīng)歷了很多常人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情，看過的和懂得的自然比同齡兒童多很多。這些非人的經(jīng)歷讓秦水看透了很多，對情感也要敏感得多，也學會了對很多事情視而不見。

　　即使是生活在像是一家人的孤兒院中，也沒有抹去秦水那段被父母拋棄，

　　后來，學校保安老譚喜歡上了秦水，追求秦水無果卻又是很執(zhí)著的堅持了下來。

　　老譚退休后沒事兒也老來學校轉悠，說就是喜歡學校的那股氣息。

　　那一天，秦水不知道老譚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跑到學校來給自己送午飯。

　　“學校有飯吃。”秦水自然很不愿意聽見學校里的人嚼舌根。

　　“你不是說學校里的飯不好吃嗎？”

　　“我可沒說?！鼻厮匀粵]說過這樣的話，以前孤兒院還沒有發(fā)展起來的時候，吃的可能都沒有?，F(xiàn)在，在學校有飯吃，怎么會嫌這嫌那的。

　　“難道真的是做夢？”老譚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兒，正做好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準備。

　　秦水見狀，心里怪難受的，一把拿過盒飯：“我只是說學校的飯沒有你做的好吃而已，你回去吧！”

　　4.

　　后來秦水也退休了，選擇回到孤兒院里當志愿教師。沒過幾天，老譚也跟著過來了，當了志愿保安。

　　可是哪有志愿保安這種職稱，老譚也只是頂著保安的名頭，想要陪在秦水身邊罷了。

　　自從秦水退了休，一日三餐全靠自己時，秦水才知道自己是一個生活白癡。年輕的時候有廖阿梅幫忙料理生活，工作的時候基本上不料理生活。到了老了，秦水忽然發(fā)覺自己在生活方面除了種地，便什么都不會了。

　　老譚眼睛尖，早就知曉秦水的毛病。什么都幫著秦水，什么摘菜啊，燒水啊他都包了。

　　剛剛回到孤兒院做老師的秦水對很淘氣的孩子十分厭惡，總覺得現(xiàn)在的孩子越來越淘，不懂事。再想想當年的自己，更是覺得現(xiàn)在的孤兒一點兒也不像是孤兒，都被拋棄了也沒學會讓人省點兒心。

　　“孤兒？什么孤兒，那些都只是孩子。多可愛呀，這才是孩子應該有的樣子?！?p>　　“你的意思是說我小時候就不是孩子，”

　　“不，不，不。像你這樣的孩子才更可愛！”

　　日子就是細水長流。秦水看書的時候老譚就拉根小板凳，坐在旁邊洗菜做飯縫衣服補襪子，給她講孩子們的故事，講孩子們的生活習慣。秦水聰明，也會一心二用，時間長了也就習慣這樣聽老譚叨叨。

　　再后來，秦水接受了老譚，在孤兒院里舉辦了婚禮。

　　夕陽西下，紅色的晚霞影映了老譚親吻秦水額頭的樣子在孤兒院的院墻上，時光好似也在那一刻逗留了一下，不忍離去。

　　“世間的陽光再燦爛，也只因為愛上了你而剛開始美麗起來?！?p>　　“小水，我愛你！”

　　5.

　　當秦水走進老譚的房間，發(fā)現(xiàn)老譚已經(jīng)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就在老譚身板下壓著的是一本相冊，相冊的一邊放著一把放大鏡，放大鏡放大的正是人群中的秦水。

　　或許老譚正在惋惜，有生之年都沒有和秦水合過影，于是囈語道：“小水啊，照張相片吧！”

　　秦水知道自己已經(jīng)無法再觸摸到老譚了，便從老譚的背后擁住老譚，就好似真的能夠擁抱他一樣。

　　喻森昀覺得這種舉動要是放到平時看起來真的很幼稚，但是就在這一刻他居然覺得很暖心。很多年前的秦水給喻森昀留下的印象就是一個惡婆婆，現(xiàn)在惡婆婆遇到了順心的小綿羊，竟然也變成了小綿羊自然讓喻森昀很是意外。

　　以前的秦水不喜歡笑，也沒這么嘮叨，干什么都是雷厲風行，面無表情的。

　　而如今，秦水愛笑，也愛叨叨，做很多事情也很幼稚。從前那個理智，冷面的秦水好像就這樣在老譚的感化下成為了真正的水。

　　喻森昀忙活了一晚上，臨走的時候不忘給老譚呆著的那個房間關上吹著冷風的窗。

　　就這樣，秦水擁著老譚的后背，裝作棉襖，直到晨曦微光，散作皚皚塵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