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山賊四活寶
出了蜀都東門,便是一條狹窄的長道,長道一旁是廣闊的田野,比西門更為遼闊,一望無際。
東門遠(yuǎn)離岷江,但也正因為如此,岷江洪災(zāi)之時不會太澇,土地更適合耕種;而西門的田野因為靠近岷江,雖然有水源優(yōu)勢,但卻更容易遭災(zāi)。
因此東門外的住民明顯要比西門外多。
苴伏的壽宴會持續(xù)三日,大部分的人寧可在蜀都席地而坐,多出來的外地人便溢出了城外。昭云小心翼翼的越過幾百個陷入沉睡的人,走上了那條并不寬敞的土坡。
單單這個土坡的寬度,就限制了車馬的行事,故而來蜀都行商的多是南蠻人與楚國人,而中原人意欲到蜀都做生意,只能取道楚國,走水路而上。
出了蜀都,走東方小道北上,便會到達(dá)綿竹,綿竹北上至梓潼,過了梓潼便會到達(dá)出川第一關(guān)——劍閣。若要出川,不走山路便只可走劍閣道。
而此時的劍閣道是真正的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關(guān)前道路狹窄,僅容兩三人同時通過,即便到后來修了棧道也極難行走。
過了劍閣是一條修長的棧道,待得過了下一個關(guān)卡葭萌關(guān),便是蜀國的附屬苴國地界。入了葭萌關(guān),乃是一個叫“葭萌”(今廣元昭化一帶)的縣城,是苴國國都;出了葭萌走一段距離,下一關(guān)乃是棋盤關(guān)。
若說劍閣是四川險關(guān),那棋盤關(guān)就是川蜀要隘!此地險要卻四通八達(dá),若要出川,僅有此路可走。劍閣尚且有山川小路可走,但棋盤關(guān)可是連小路都沒有!
若不是秦國假道伐虢,苴國自愿讓路請秦國討伐蜀國,單單這一關(guān),秦國就無法越過。
棋盤關(guān)之后是黃壩驛,漢時作為驛站,肩負(fù)著聯(lián)絡(luò)中原與蜀地的重任,但此刻卻還是荒蕪一片;黃壩驛過后是牢固關(guān),出了牢固關(guān)便到了寧強(qiáng)縣,到了這個地方,基本上已經(jīng)算是出了四川最險要的地方。
寧強(qiáng)縣的下一站是南鄭,也就是漢中,劉邦發(fā)跡的地方。此地在春秋時為褒國所有,后褒國為庸國所滅,庸國又被秦、巴、楚三國聯(lián)軍國所滅(真慘,不過他們軍事實力很強(qiáng),有“東方斯巴達(dá)”的稱號),南鄭便成了秦、楚、巴、蜀四國相爭之地,時常易主,而最常占據(jù)此地的是蜀國與秦國。
但此刻南鄭的主人是楚國。
也就是說出個川到秦國,就要翻山越嶺,還要路過兩個國家!
一個月出川,還真是個保守估計。
行了大約三日,除了每日餐風(fēng)露宿外,昭云并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適。不過說來也奇怪,這都三日了,別說縣城,連個部落都沒有看見。
他一度懷疑,自己是做錯了方向。
不過他以前也學(xué)過些許野外知識的,靠著僅有的條件與太陽的照射,他姑且當(dāng)自己沒有走錯路吧,不過這三天不見人煙,還是挺奇怪的。
其實并不稀奇,因為蜀國出了蜀都之外,就只有綿竹和梓潼兩個小縣城了……
這日暑期炎炎,昭云不住的尋找著陰涼的地方前行,如果在這種天氣中暑了,那可劃不來。
“站?。 ?p> 卻在此時,一道嘹亮的呼喝聲從山上傳來,昭云抬頭望去,卻見一人頂著炎炎暑日站在不遠(yuǎn)的山腰上。那人絡(luò)腮胡子,大黑臉,乍一看如張飛模樣,哇呀呀的叫著,更神似了三分。
見昭云站定,那黑鬼大笑了三聲,喝道:“留下錢來!”
昭云見是打劫的,也不心驚,淡淡問道:“你為何要我留下錢來?”
“廢話!看不懂嗎?”說著,他拍了拍腰間的鐵匕首,“老子是打劫的!”
“那可巧了!我是專門打打劫的!”
黑鬼一愣:“小子,你口吃嗎?打……打打劫的是什么?”
昭云笑道:“你是不是打劫的?”
“是啊。”
“你打劫所以我要給你錢,對吧?”
“沒錯!”黑鬼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終于捋清了。
“那我是打打劫的,那你是不是應(yīng)該給我錢?”
“???”一陣黑人問號在黑鬼的腦袋上散開。
“亂了亂了……”他畢竟只是個莽夫,昭云輕而易舉就把他給弄昏了,“你說你是打打劫的……所以我要給錢給你?”
“對?。 ?p> “那……那我的錢呢?”
“自己賺唄!”昭云忍不住笑了起來。
懵了,他徹底懵了,往日遇到行人自己一出馬,光自己這張臉就嚇跑一堆人,怎的近日與上個野小子,反倒被他說昏了?
“不對,你得給我說清楚!”
黑鬼說罷就要朝昭云抓去,結(jié)果一步走岔,加上暑氣炎炎,“噗通”一聲,黑鬼從半山腰上掉了下來,落在了地上的泥漿里。
“跟我斗?弄不死你!”昭云見這小子自己把自己搞昏了,輕笑一聲,便朝泥潭望去。
然而他還沒走過去,便聽到山上傳來幾道聲響:“老大掉坑里了!”
“是啊老三,老大掉坑里了!”
“老三,老大掉坑里了?”
“我都說過了老大掉坑里了!還有我是老二!”
聲音越發(fā)響亮,緊接著變成了爭吵聲,伴隨著“我是老二,你是老三”的爭吵聲,竟是三個人從山上糾纏著滾了下來!昭云一驚,慌忙躲閃,那三個人竟與之前的黑鬼一樣,落到了泥潭里。
“好家伙,原來傻子不止一個,是四個??!加匹馬都能去取經(jīng)了!”
不多時,泥潭里冒出三個腦袋,泥漿密布,看不清容貌;沒等昭云發(fā)話,一人說:“老三,老大呢?他不是先掉下來嗎?”
“不知道,還有我是老二!”
“老二老三別吵了……誒,我摸到個頭發(fā)絲模樣的東西!”
“什么東西?……難道是女鬼?”
“媽呀!快起開快起開!老大說女鬼碰不得!”
三個人如彈射般跳了起來,濺了昭云一身泥漿子;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三個人又是齊齊的朝泥潭里望去,直到一個腦袋緩緩飄了起來。
“媽呀!真是女鬼!”
“快打她!把她打下去!”
三人三下五除二,揮舞著拳頭就朝那腦袋揍去,昭云想要說點什么,卻被那一身的泥漿子逼退。
過了許久,三人終于累的停了下來。
“這下女鬼不會出來了吧……”一人說道。
“咕嚕嚕,咕嚕嚕?!?p> 泥漿里開始冒泡了,未多時,一人如猛虎般從泥漿里暴起,飛到岸上,赫然便是剛才那落下去的黑鬼。
“老大!”三人異口同聲,驚喜的望著他。
黑鬼晃晃悠悠的走了兩步,如同沒了拐的范偉,一臉茫然的看著自家弟兄:“怎么回事……剛才腦袋好像被什么人打了,現(xiàn)在暈乎乎的……”
“老大你是不知道,剛才泥潭里有女鬼!”
“就是就是,我們兄弟幾個合伙把她給打退了,不然老大肯定被女鬼給吃了!”
黑鬼忽忽悠悠忽忽悠悠就瘸了,竟咧嘴笑道:“要不是幾個兄弟,我恐怕命喪于此啊!”
昭云見得他們四兄弟抱作一團(tuán)痛哭,好似在慶祝劫后余生,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一世英名,竟被這四個活寶打劫……說出去真是丟臉!
“等等老大,我們不是在打劫嗎?”
“對啊老大!那兔崽子還在那里吶!”
或許是終于意識到了他們該干什么,四雙眼睛齊刷刷的朝昭云望過來,一副極其正經(jīng)的模樣。
那黑鬼晃晃悠悠的走過來,就要擦去臉上的泥漿,卻忽然“啊呀”的叫了出來,難受的蹲在了地上。
“老大!怎么了?”
“這小子偷襲!你……你做了什么?”
昭云茫然的看著他們,自己還啥都沒干呢!
“不是他……”黑鬼難受的站了起來,“剛才想擦眼睛,被泥巴給臟了……”
“噗嗤!”
好吧,這次昭云是真的沒忍住,明知道手上有泥,居然還去擦……
黑鬼臉一陣紅,大罵:“野小子,你笑什么笑?”
“喂,我大哥問你話,笑什么吶?”
昭云強(qiáng)忍內(nèi)心的笑意,說道:“我???我笑你們這四個打劫的,一點霸氣都沒有,誰會給你們錢!”
“霸氣?”四個山賊面面相覷,黑鬼轉(zhuǎn)頭怒道:“這臭小子敢說我沒有霸氣?”
老二怒喝道:“呔!放狗屁!我們老大霸氣十足!”
老三幫腔道:“嗨!放馬屁!我們老大英明神武!”
“……???”
“……”
老四沒有搭上腔,氣勢瞬間弱了。
“我他媽怎么收了你這么個廢物!老二老三,給我揍他!”
“讓你不開腔!”
“讓你不說話!”
“老……老大!嗚……我說,我說……”
然而不等他說話,三個肉拳頭全往他臉上招呼了,昭云都沒說話,他們四個就開始內(nèi)訌了……
認(rèn)真點,打劫吶!
“老……老大,我們,我們不是在打劫嗎?”
等老四說話的時候,臉都已經(jīng)不成人形了,另外三人聞言這才恍然大悟一般,怒視昭云:“好個陰險的娃,竟讓我們手足相殘!”
“……”昭云已經(jīng)不知道該不該搭腔了。
“拿錢出來,饒你不死!”老二喝道。
這幾個賊人終于算是認(rèn)真了起來,昭云不急,緩緩道:“黑老大,你知道你為什么不夠霸氣嗎?”
黑鬼瞅了眼自己手下,冷哼一聲:“哼!還想讓我上當(dāng),沒門兒!”
昭云笑道:“那是因為你們沒有一套霸氣的說辭!”
“說辭?”老二老三愣了愣,竟湊了過去,就連老四也捂著臉忍痛問道:“啥說辭?”
“喂!別被他騙了!”黑鬼喝道,但另外三人絲毫不聽,無奈之下,他也湊了過去。
“咳咳,看我的??!”昭云一揮手,竟拔劍出鞘,“?!钡囊宦?,青鋒在手,端的一副好架子,立在四人面前。
“此山是我開!”
“此樹是我栽!”
“要想走此過!”
“留下買路財!”
唱罷,他努了努嘴,道:“你們試試?”
四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忽然,老四猛然喝道:“此山是我開!”
老三隨即猛唱:“此樹——是我栽!”
昭云默默點頭:這老三的喉音不錯,適合唱川戲。
老二亦道:“要想從此過!”
黑鬼拔出腰間匕首,端的站在三人面前:“哇呀呀呀!留下買路財!”
“老大,這個妙啊!”
“就是就是,比我們以前可霸氣多了!”
黑鬼滿意的點了點頭,昭云見這四個活寶被自己誆成這樣,忍笑道:“既然這樣,打劫去吧,我要趕路了!”
“且慢!”
見昭云要走,黑鬼忽然大喝,昭云一愣,沒曾想此人忽然單膝下跪,大喝:
“求求你,當(dāng)我們的老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