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他拿來拐杖,又小心翼翼的把他從病床上扶下來,生怕一不小心碰到他脆弱的腿。
把沈江然送到了洗手間門口,顧梓喻尷尬的站在離門比較遠(yuǎn)的地方。沒一會,沈江然出來了,自己撐著拐杖有點吃力,臉被憋的通紅,顧梓喻立馬上前把他扶進(jìn)了病房。
“你明天就不來了嗎?”沈江然目光沉沉的,不想失去一分一秒能和她獨處的時間。
“嗯。”顧梓喻輕輕點頭,“我要籌備新書,畢竟不能讓人看扁了?!?p> “好吧?!鄙蚪煌蝗皇?,眼睛有一抹化不開的不舍,“那你加油?!?p> 顧梓喻替他掖了掖被子,動作輕柔,“你有什么朋友有時間可以照顧你嗎?”
“沒有?!鄙蚪幌攵紱]想就搖頭,以前他玩音樂交到的朋友,在他失明后都走光了,失明階段更是沒法交到朋友。
“那你父母呢?”
“他們年紀(jì)大了,還是不要驚動他們?!睆V東到BJ的車程本來就遠(yuǎn),而且他也不是一點自理能力都沒有。他是個孝順的孩子,不想父母奔波和擔(dān)心。
“那你怎么辦?”顧梓喻關(guān)切的問。
“自力更生嘍。”沈江然很不著調(diào)的回答,但確實沒有人能日夜守在他的床邊。
顧梓喻嘆氣,“有事情的話給我打電話。”她無法心安理得的放沈江然一個人在這里,他的狀態(tài)不算嚴(yán)重,但也叫人擔(dān)心,他如果自己一個人下床不小心摔倒了,后果會非常嚴(yán)重。
沈江然心里暖暖的,原來自己還不算完全被遺棄了,但他一定不會打電話給顧梓喻,即使另外一條腿也折了,他都不會打擾顧梓喻的工作,因為那是她熱愛的工作。
“你先休息一會?!鳖欒饔靼阉恼眍^放下來,有些吃力的幫他躺倒。
沈江然的臉對著顧梓喻,她帶來了手提電腦,細(xì)如蔥白的手指輕輕在鍵盤上敲擊,發(fā)出悅耳的聲音。他覺得顧梓喻的每張面孔都很美,五官雖然都不算精致,但拼湊到一起卻讓人賞心悅目,工作時候的她最美,美的任何畫筆都畫不出她的明眸皓齒,這種人天生就是用來欣賞的,一旦靠近就會害怕弄臟她,只可遠(yuǎn)觀不可褻玩。
眼皮逐漸下沉,閉上眼睛發(fā)出了輕輕的鼾聲,像輕擠海綿的聲音。睫毛濃密黑長的不像是男人。
顧梓喻抬頭揉脖子的時候看到沈江然的睡顏,頭輕輕歪向她這邊,白藍(lán)的被子蓋在他身上,像一朵長在池中的白蓮。顧梓喻淺笑,起身慢慢地把他的頭擺正,怕他不小心閃到脖子。
其實很多時候顧梓喻都在想,人的生命到底有多脆弱,它就像一只螞蟻,不小心就會被踩在大腳下,幸運(yùn)的可以從指縫間存活,而不幸運(yùn)的,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我們最后都輸給了“人定勝天”這四個字,輸給了這一本正經(jīng)的玩笑話。
暮色漸濃,沈江然睡夠了,睜開眼發(fā)現(xiàn)顧梓喻不在身邊,像丟失了心愛玩具的孩子,悵然若失的垂下眼簾。
“醒了?”顧梓喻的聲音陡然在耳邊響起,蕩起無數(shù)回聲。
沈江然激動地抬起頭,黯淡的眼眸瞬間恢復(fù)明亮,“你剛剛?cè)ツ牧耍俊彼⌒囊硪淼膯枴?p> “給你買了飯?!鳖欒饔鬏p輕抖了抖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裝了大概五六個飯盒,都布滿熱氣,香味不斷從里面飄出來。
沈江然摸了摸干癟的肚子,確實有些餓了。
顧梓喻熟練的把病床上的小飯桌架起來,又把他扶了起來,枕頭靠在他的脖子后面。這讓她想起以前在醫(yī)院照顧林子軒的時候,也是這么無微不至。
她買了兩份飯,兩份小炒和一份湯,為了遷就沈江然的口味,都是清淡的素菜。
顧梓喻撥了很少的菜到自己碗里,坐到椅子上,電腦放到腿上,連吃飯的時候眼睛也不離開電腦,現(xiàn)階段,她一刻都不敢怠慢。
沈江然吃了一口菜,他的眼睛也一刻不敢離開顧梓喻,生怕她一下子就不見了,然后就永遠(yuǎn)不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么可怕的想法,可他還是被這個想法占據(jù)著,被顧梓喻占據(jù)著,完全退出了自己的領(lǐng)地,任由她侵占去。
顧梓喻嘴巴里的東西還沒嚼完,“啪”地一聲,沈江然面無表情地合上了她的電腦,用不容反駁的語氣說:“專心吃飯。”
她沒見過沈江然這個樣子,眉頭輕擰,表情嚴(yán)肅,和平常熱情愛笑的他完全兩個樣子,生氣的樣子。
她吞下嘴巴里的飯,把電腦放到桌子上,很聽話,“好了?!彼彤?dāng)沈江然是小孩子鬧脾氣,不跟他計較,她耐心變的十分好。
沈江然滿意的笑笑,其實也吃驚于顧梓喻這么的聽他話,她向來不是擁有貓一樣性格的人。
夾了很多菜到顧梓喻的碗里,又覺得別扭的說:“太多了,我吃不完?!彼昝赖难堇[了什么叫死鴨子嘴硬。
吃完飯,顧梓喻簡單收拾了一下,坐到他旁邊的空床上,“我今晚在這守著你,明天梁昕過來交班,有事情的話叫我?!?p> 沈江然驚喜的點頭,背過顧梓喻偷偷地笑了起來,奸計得逞一樣得意的笑。
天色沉下去后,顧梓喻關(guān)好門窗,留了一盞夜燈,拉上她和沈江然之間的簾子,互相就只能看到對方映出來的影子。
沈江然別過頭,簾子上,顧梓喻的影子很大、很近,很認(rèn)真的對著電腦打字,連她的每一根發(fā)絲都看的十分清楚。他偷偷伸出手,簾子上也映出他的手影,對著顧梓喻的頭輕輕的來回?fù)崦?,只有這樣他才稍微滿足自己的私心,完完全全的觸碰顧梓喻。顧梓喻動了動,嚇的他火速收回手,一動也不敢再動。
他靜靜的躺著,眼神像要穿透簾子,感覺時間一分一秒都不再動,就這樣靜靜的看著,歲月靜好。
夜里,沈江然幾次想上廁所都不敢驚動顧梓喻,小心翼翼的下床,不敢發(fā)出一丁點聲響??深欒饔魉暮茌p,總是能捕捉到他發(fā)出的動靜,睜開惺忪的睡眼,問他要干嘛,然后窘迫的回答,被她攙扶出去。
早上的晨光把顧梓喻叫醒,她揉揉發(fā)脹的眼睛,有些睜不開,昨晚連沈江然做夢發(fā)出的嘆氣聲都能把她驚醒。
和梁昕約好六點鐘交班,沈江然還在熟睡,她沒敢驚動他,輕手輕腳的從床上下來,床邊有些松的螺絲發(fā)出了聲響,沈江然動了動胳膊,繼續(xù)睡著。
她去洗手間刷了牙,用手簡單洗了把臉,梁昕便來了。
拍拍顧梓喻的肩,“辛苦了?!?p> “沒事,等我下班過來替你?!彼煤冒碗娔X,和梁昕說了句話就大步離開了。
公司電梯里剛巧碰見陸田,她很緊張的把顧梓喻前前后后看了個遍。
“你在干嘛?”顧梓喻失笑,她好像在打量動物。
“你昨天請假了,我還以為出什么事了?!贝_保顧梓喻安然無恙后,陸田大松了一口氣。
顧梓喻心想,這小妮子還真關(guān)心人。
“我沒事,是我一個朋友住院了,我去照顧一下?!?p> “男朋友?”陸田賊兮兮的問。
“才不是。”顧梓喻矢口否認(rèn),“就是普通朋友?!?p> “好吧,還以為是男朋友。”陸田似乎有點失望,像顧梓喻這樣人美心善的人,身邊應(yīng)該有個帥氣多金的男友才對。
到了八樓,電梯門緩緩打開,陸田想跟顧梓喻說話,于是倒著走路,她還以為后面沒人,有人的話肯定也會躲開她,沒想到背后不僅有人,也沒有躲開她,踩到了一位低頭看資料的男人,顧梓喻本想叫住陸田,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幸好陸田穿的不是高跟鞋,否則一腳下去,男人的腳趾非腫了不可。
陸田像受驚的小白兔,嚇的趕緊轉(zhuǎn)過身來,也不敢看男人,連聲致歉。
“沒關(guān)系。”男人好脾氣的淡笑,一點都沒生氣。
陸田松了一口氣,咬著牙,緩緩抬頭,看到男人臉的那一剎那,措不及防的驚呼:“霧里云!”把男人也給嚇了一跳。
身份被“拆穿”,男人很淡定,“你好。”語氣很客氣。
顧梓喻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人,戴著無框眼鏡,高高瘦瘦,斯斯文文,長相不算帥氣,卻很耐看。原來他就是傳說中的霧里云,愛情小說家里稀有的雄性物種,情感線處理的比女人還要干凈,顧梓喻有幸讀過他的一部小說,深受啟發(fā)。
霧里云已經(jīng)是位有工作室的作家,能在公司遇到他一次很不容易,可以說是百年一遇,就像顧梓喻之前,也是不怎么回公司的,所有工作都由工作室完成。
“啊,霧里云啊,姐,我見到本人了。”陸田的反應(yīng)比見到天王巨星還要激動,大力晃著顧梓喻,胳膊差點被她晃脫臼。
“好了,淡定一點,這么多人看著呢。”顧梓喻的手懸在她的嘴巴前,盡量擋住她聒噪的聲音,不打擾到別人。
“霧里云你好,我是新簽約的作家,我叫陸田?!标懱镲w快的做著自我介紹,像要趕飛機(jī),說慢一點飛機(jī)就要起飛了一樣。
霧里云被她的反應(yīng)逗笑,“都是同事,叫我吳臨就好?!彼幌盗械姆磻?yīng)看的出他是涵養(yǎng)很好,又很親切的人。
顧梓喻突然想起曾經(jīng)看過的一篇訪問,訪問對象就是霧里云,當(dāng)記者問他為什么起霧里云這個筆名的時候,他的回答是,他本命叫吳臨,而很快速的念他的名字會念出“霧里云”的感覺,所以他索性就取了這個名字。
顧梓喻突然笑出聲。
吳臨疑惑的看向她,似在問她笑什么。
覺得失禮,顧梓喻收回笑容,正經(jīng)的自我介紹:“你好,我是顧梓喻。”
“你好。”吳臨推了推眼鏡,他眼里的顧梓喻眼睛通透,身材高挑,一頭自然的及腰長發(fā)在女人中很少見,眉眼有股英氣,穿著冷色系的衣服,有種冰美人的感覺,不笑時,十里冰凍三尺,笑起來時,八百里如火燎原。
“我有看過你的書,《潑墨的夏天》,你很有才華?!薄稘娔南奶臁肥穷欒饔鞯谝徊砍霭嫘≌f,只不過那時候霧里云已經(jīng)小有名氣,而這本小說并沒有激起什么水花,所以聽見他說看過這本書時,顧梓喻很驚訝。
“你的編輯是誰?”吳臨有意問起。
“廖雨?!鳖欒饔鳠o奈的說。
“廖雨?”吳臨下意識的皺起眉頭,只一下又松開了。
他的反應(yīng)很奇怪,但顧梓喻沒有深究。
“那個…”陸田輕聲細(xì)語,終于插上了話,不知從哪里弄來了紙筆,“能給我簽個名嗎,我很喜歡你…的小說?!庇X得有點不妥,她強(qiáng)行把那半句話加上了后綴,跟吃飯噎著了一樣滑稽。
吳臨沒有推辭,很大方的給陸田簽下了“吳臨”和“霧里云”兩個名字,然后禮貌的同兩人道別離去。
更讓顧梓喻對他印象深刻的是,吳臨直到進(jìn)入電梯才拿出紙巾,擦拭皮鞋上陸田留下的腳印,是在電梯合上的一瞬看到的,果然是很照顧別人想法的人。
顧梓喻淺笑,這種人注定是高高在上的,跟她也不會有什么交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