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梓喻錯愕的看著玻璃門外的吳臨,像個小孩子一樣沖她招手,與之前溫文爾雅的他像是兩個人。她輕嘆,胡亂把錢攥在手中,拎著包朝門外走去。
吳臨一本正經(jīng)的從她手里拿過錢和錢夾,將錢盡數(shù)塞回去,沒等顧梓喻開口就把她的話扼殺在了喉嚨里,“我不收女人的錢,這是不容打破的規(guī)矩,如果你想請客的話,就請我吃這個吧?!彼赶?qū)忠患颐麨椤疤蓟鹈廊恕钡臒镜辍?p> 顧梓喻怔愣的看著他,那家店的煙火氣與他陌上人如玉的氣質(zhì)毫不契合。
“你真的要去吃燒烤?”這次換顧梓喻反復(fù)找他確認(rèn),還擔(dān)心是他指的方向有偏差,自己看錯了。
“是啊。”吳臨堅定的回答,從她的反應(yīng)中,似乎自己吃燒烤是件奇怪的事。
“那好吧。”顧梓喻勉強(qiáng)妥協(xié)。
吳臨笑看她,直覺告訴自己,顧梓喻這樣不拘小節(jié)的人會喜歡燒烤。
果不其然,她和吳臨剛邁進(jìn)店門,就有好多雙奇怪的眼神盯著他們看,確切說是盯著吳臨看,就像在動物園看大熊貓的眼神。
也難怪,吃燒烤就是要放開架子吃,這里的男人個個光著膀子,滿面油光,踩著拖鞋,吳臨這種自帶氣場的人往旁邊一站,比較起來都是格格不入的。
好多女人都用花癡的眼神盯著吳臨,好像他比燒烤更有誘惑力,顧梓喻苦笑,把他引到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吳臨正想起身選菜卻被顧梓喻攔住,“別,你還是在這等著吧,不然又得引起騷動?!?p> 吳臨無奈一笑,其實不過是自己的裝扮太過惹眼而已,他點(diǎn)點(diǎn)頭,乖巧的坐定。
“柏泉的策劃書你看過了嗎?”等菜的空隙,吳臨開了兩罐啤酒遞給顧梓喻。
顧梓喻接過,微微點(diǎn)頭,“看過了。”
“預(yù)熱短片在山里拍攝,你記得多帶點(diǎn)驅(qū)蚊液和防暑工具?!彼抗鉁?zé)?,低低的說。
“好?!彼⑿貞?yīng)。
“對了?!彼龆肫鹆耸裁矗痔嵝杨欒饔鳎骸暗綍r候手機(jī)會沒有信號,你記得提前和家人、朋友交代一下,免得到時候聯(lián)系不上,擔(dān)心你?!?p> “好。”她黝黑的眼睛澄靜的看著他認(rèn)真俊朗的臉,淺笑,舒心他的用心。
柏泉每推出一個系列都會拍攝一條短片預(yù)熱,這次正巧趕上品牌創(chuàng)立三周年,索性就把拍攝地點(diǎn)定在了生產(chǎn)基地所在的山里,時間在一周之后。
顧梓喻也難得那么有規(guī)劃,衣服、驅(qū)蚊、驅(qū)蟲液、降溫貼一樣不落。
拍攝那天上午七點(diǎn),柏泉就專門派了車來接她,銀灰色的大巴車,除了司機(jī)就是導(dǎo)演、工作人員,以及吳臨。
吳臨身邊跟著位年輕的助理,也戴著眼鏡,和他長的略有幾分相像,只是他的氣質(zhì)是旁人無法比擬的。
見顧梓喻上車,他將助理打發(fā)到后面的座位,輕喚了聲顧梓喻,叫她坐在自己旁邊。顧梓喻沖他一笑,落座在了帶著余熱的車座上,吳臨很貼心的將車簾拉上。
“東西都帶齊了吧?”
“帶齊了?!鳖欒饔髋呐膽阎械拇蟊嘲?p> “路程有些遠(yuǎn),你先睡一會,到了叫你。”吳臨見她的氣色不太好,估計是為了拍攝,昨晚睡的不夠安心,又從助理那里拿過一個U型靠枕,墊在顧梓喻的脖子后。
“謝謝?!鳖欒饔鳒\笑,安心的把頭歪向窗戶方向,淺淺的睡去。
路上很顛簸,她一直是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
車開到路口便停了下來,因為前面是開不進(jìn),且崎嶇的山路,只能步行。
坐在靠門位置的導(dǎo)演和司機(jī)低語了兩句才下車,應(yīng)該是商談過來接他們的時間,而后工作人員也跟著下車,迷迷糊糊中顧梓喻聽見動靜,緩緩睜開眼,原來已經(jīng)到了。拿下靠枕,別過頭看見坐在身旁的吳臨,臉色不太好。
“你怎么了?”她關(guān)切的問。
吳臨大概是難受的說不出話來,只是對她擺擺手,示意自己還好。但助理回答了她的問題,面露憂愁的說:“他暈車。”
“暈車?”顧梓喻大吃一驚,早就聽說開車的人在坐車的時候也可能會暈車,沒想到會這么嚴(yán)重。
“是啊。”眼看車外好多人都頂著太陽在等著他們,助理急的不行,遞給他的水都被推了回來。
以前吳臨出行都是拒絕坐車,自己開車,這次不知為何,居然要隨著隊伍一起乘坐大巴,結(jié)果身體就受不了了。
“沒事吧?”許是等急了,導(dǎo)演探頭詢問。
“沒事,馬上就好,不好意思?!鳖欒饔髭s緊安撫導(dǎo)演和大家的情緒,面帶歉意。
可吳臨臉色慘白,痛苦的扶著額,也看不見他的表情,不知他究竟能不能堅持。
顧梓喻輕喚了聲他,見他沒做反應(yīng),自作主張的拿過他的胳膊,動作很輕,像害怕吵醒睡熟中的人。
她嫻熟的找到吳臨手腕上兩寸的內(nèi)關(guān)穴,力道均勻的揉捏,不一會,吳臨緊皺的眉頭舒展開,瞳孔也恢復(fù)了神采,只是看起來依舊十分疲憊。
“好些了嗎?”顧梓喻沒停下動作,輕聲問。
“好多了?!眳桥R使盡力氣的笑出來,有些勉強(qiáng),聲音啞啞的,“這是什么方法?”
“這叫內(nèi)關(guān)穴,按摩這個地方可以止暈止吐?!鳖欒饔黛o靜抬起眼睛,對他說。
林子軒也暈車,以前經(jīng)常做學(xué)校安排的大巴到各種地方比賽,就自己去網(wǎng)上查緩解暈車癥狀的方法,自己替自己按摩,久而久之,顧梓喻也記住了這個方法,只是一直沒機(jī)會幫他按,沒想到第一次卻用在了吳臨的身上,她覺得欣慰,又覺得嘲諷,心口飄出許多脆弱的彩色泡沫,在帶有色彩的陽光下逐漸破裂。
助理看他的臉色好了很多,連忙又把水,連同藥遞給他,這次他沒有拒絕,反倒喝下了很多。
他看了眼等待在車外的工作人員,經(jīng)過暴曬已經(jīng)越來越不耐煩,于是小聲對吳臨說:“好些的話就走吧,下去呼吸點(diǎn)新鮮空氣?!彼f的很委婉,其實是怕耽誤的太久,對拍攝進(jìn)度和他們對吳臨的印象都不好。
吳臨輕輕點(diǎn)頭,在兩個人的攙扶下才勉強(qiáng)站起身。
“小心?!眲傉酒饋?,腦袋一陣暈眩,還好有顧梓喻及時拉住了他的胳膊。
吳臨人高馬大,顧梓喻身材瘦弱,自然為難,助理看到這一幕,溫聲對她說:“我來吧?!彼褏桥R的胳膊架在身上,兩人體格相當(dāng),沒那么吃力。
“還好吧?”下了車,導(dǎo)演最先上前詢問情況,顯得焦慮,害怕吳臨會耽誤進(jìn)程。
吳臨輕輕推開助理,示意一個人可以走,他輕輕推推眼鏡,沙啞的說:“我還好?!?p> “那就好。”導(dǎo)演松了口氣,又提高嗓門對眾人大喊:“大家都走快一點(diǎn),爭取早點(diǎn)完工!”
助理撐起遮陽傘,打在吳臨頭頂,顧梓喻走在另一側(cè)替他按摩內(nèi)關(guān)穴,希望他盡快好起來。太陽直射在她臉上,腦袋發(fā)脹,不一會便汗流浹背,但還是一聲不吭的咬牙堅持。
“你給梓喻打吧,我不需要。”吳臨目光滯留在顧梓喻微紅的臉頰上,輕聲對助理說。
“可你是病人啊?!敝砻摽诙?,末了怯怯的看了眼吳臨銳利的目光,他從不會對他露出這種目光?!昂冒伞!彼抑?,只好聽從吳臨的話,走到顧梓喻身邊,將傘撐在她頭頂。
“我不用?!鳖欒饔骰艁y中松開了吳臨的手,沒注意到對方的腳步踉蹌了一下。
助理左右為難的看著兩人,又看到吳臨凌厲的眼神,從頭頂傳來窒息般的壓迫感,低聲對顧梓喻說:“你就別為難我了。”
顧梓喻看看滿臉求生欲的助理,又看看迅速別過臉不讓她看的吳臨,立刻會意了什么,偷笑著擦了擦額頭的汗。
山路蜿蜒崎嶇,非常難走,顧梓喻穿著平底鞋還是會走的歪歪扭扭,找不到平衡。每個人都一臉的抱怨,卻不敢說出口,燥熱的天氣總是讓人心煩意亂。
手機(jī)在走了小段山路之后就失去了信號,還好她已經(jīng)向梁昕報了平安,如果拍攝順利的話,估計今晚就能回去。
難走的路走完之后,上了一條小路,旁邊有涓涓的溪流,渾然天成的溪水清澈透明,不摻一點(diǎn)渾濁。不久便到達(dá)了拍攝地點(diǎn),在靠近泉水的地方,旁邊是條沒有一人深的小河,倒映出整片深山的美景,風(fēng)吹動河面,像悠揚(yáng)的橫笛聲,回蕩在空曠的大山間。
攝影棚、攝像機(jī)、帳篷很快搭好,工作人員遞給顧梓喻一套校服,讓她去旁邊的帳篷里換上。
純白襯衫、藏藍(lán)色百褶裙、黑色帆布鞋,和她高中時代的校服尤為相似又略顯不同,整理好了之后,沒有扭捏便走了出去,這時候,吳臨也換好了校服。
顧梓喻的目光久久不能從他的身上挪開,不得不說,對方身上儒雅的書生氣質(zhì)真的很適合穿襯衫類的衣服,能將他的氣質(zhì)散發(fā)的淋漓盡致,如果他是神話人物,必定是萬千孤魂前赴后繼爭搶的靈物。
吳臨整理著衣領(lǐng),不經(jīng)意的回眸正好讓兩雙眼睛碰撞到一起,顧梓喻慌亂的別過臉,捂嘴清咳一聲。吳臨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導(dǎo)演先是讓兩人站在河邊,從鏡頭里看一下視覺,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妥,他抬頭對著顧梓喻說:“麻煩把戒指摘下來?!?p> 他們是以學(xué)生的形象拍攝,明晃晃的銀圈帶在手上確實不合適。
顧梓喻若有所思的盯著銀圈看了半天,卻遲遲未摘下來。
“怎么了?是…男朋友送的?”吳臨看她戀戀不舍的模樣,心頭劃過隱隱的失落,帶在無名指上的戒指,還能是誰送的呢?
顧梓喻沒有否定,眼中多了些氤氳,這對她來說是一句永不磨滅的一生一世的承諾,一旦帶上就不愿摘下??衫硇杂指嬖V她,現(xiàn)在是在工作,不是感性的時候,于是閉上雙眼,睫毛顫抖著,將戒指摘了下來,這一摘仿佛牽扯出血肉模糊的筋骨,心臟疼地狠狠抽動了一下。
衣服沒有口袋,于是交給了一位看起來比較謹(jǐn)慎的工作人員保管,并且千叮嚀萬囑咐,這枚戒指至關(guān)重要,一定不能丟失,她一臉認(rèn)真,甚至認(rèn)真的發(fā)狠,把對方嚇了一跳,連連點(diǎn)頭。
導(dǎo)演還在找角度,于是顧梓喻和吳臨無奈的被指揮著挪來挪去。
“那枚戒指很重要?”無論挪到哪里,顧梓喻的眼神始終不離幫她保管戒指的工作人員,吳臨忍不住問。
“非常重要?!鳖欒饔鞯难壑惺⒅饷?,像一只撲騰著翅膀的飛蛾,見到一絲微弱的火星,便不顧一切去擁抱那團(tuán)足以燒死她的火。
吳臨失神的看著同樣失神的顧梓喻,一人像欣賞古典的墨畫,一人如留戀舊日的溫存。
世界是流動的綠色,然后在強(qiáng)光中慢慢變的透明。
究竟是什么樣的人,能讓眸子終日清冷的顧梓喻,毫不吝嗇的釋放出柔情?
吳臨所見到的顧梓喻,常把微笑掛在嘴角,有客氣的,有驚喜的,還有欣然的,可他卻深深的感覺到,顧梓喻并不快樂,她唯一流露的快樂,是對著那枚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戒指時。
也許我們心里都藏著海洋,才會淹沒塵土,變的清亮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