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好糗
明月洗好出來,已是夜里八點半。
她站在浴池進門處,一邊用木梳梳著濕淋淋的頭發(fā),一邊朝印有男部的長門簾瞄了一眼。
厚實的門簾垂著,什么也看不見,明月的腦子里卻不合時宜地蹦出一幀畫面。
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神色慌急地從里面跑出來,隨后,他挑開女部的門簾沖了進去……
明月的手一抖,頭皮緊跟著一疼。
她晃了晃木梳,才把打結(jié)的一處解決掉。
譚木匠的木梳,用了有八年,木質(zhì)依舊結(jié)實,它是母親的遺物,曾經(jīng)陪伴了母親很久的時間。
梳子齒上纏著幾根黑色的頭發(fā),是她剛才不小心拽掉的,她用手指捻下發(fā)絲,拽著兩頭打了個結(jié),剛準備出去扔掉,卻不防從門外走進一個人來。
她被嚇了一跳。
剛想喊,卻又自動打住。
因為她看到了黑黑的皮膚下面那一線耀目的潔白。
關(guān)山笑望著她,語聲溫柔地問:“洗好了?”
明月趕緊錯開目光,應(yīng)了一聲,“哦?!?p> 關(guān)山聞到空氣里飄散的香味,陌生而又熟悉的氣息,讓他想起夕陽西下的高崗,那漫山遍野盛開的野花。
微微一晃神,明月已經(jīng)察覺到,她收起木梳,拎著雙肩包,然后,黑漆漆的眼睛望著他,說:“我想去紅姐的商店買點東西。”
關(guān)山說好。
他們一前一后走進隔壁的商店。
紅姐像是知道他們要來,就在柜臺里坐著。她面前的柜臺是玻璃的,臺面上有一道明顯的裂痕,上面黏著一條長長的白膠布。
柜臺里都是煙。
各種各樣的煙,明月在最下面一排找到沈柏舟喜歡的牌子,中華。
看到他們,紅姐噗一下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把一包開了封的金鴿瓜子朝前推了推,招呼他們:“來,吃瓜子!”
明月和關(guān)山同時搖頭,紅姐看看他們,鳳眼里領(lǐng)動的眼珠兒流光瀲滟地一轉(zhuǎn),笑著打趣說:“哎呦,我這瓜子有毒咋了,瞧把你們嚇得。”
明月趕緊擺手解釋,“不是,紅姐,你別誤會。我以前就不大會吃這些帶殼的零食?!?p> 她說的是真的。
小時候,她寄養(yǎng)在姥姥家,平常根本見不到堅果類的食物,只有在過年,才能在姥姥家里漆黑破舊的茶幾上見到西瓜子葵花子的模樣,可那也不屬于她,她只能看著表妹他們抓起一把熟練的剝殼吐皮,在她面前擺出一副炫耀的姿態(tài)。
所以,從小到大,她對一切帶殼的食物都不感興趣。不論是瓜子、核桃,還是開心果,碧根果她統(tǒng)統(tǒng)都不感冒?;蛟S是骨子里排斥,見到這類堅果,她立刻就會感到心口發(fā)堵,呼吸不暢,更別說嘗試去吃了。
關(guān)山則是壓根沒興趣吃,在他看來,所有的食物是用來吃,而不是用來吐的。
紅姐討個沒趣,倒也不介意。
她將豐腴的身子倚在柜臺上,一只手擱在下巴處挑眉看著明月,問:“這熱水澡洗的可好?”
從紅姐的角度看過去,這個叫做明月的小老師,可真真稱得上是水嫩皮滑的小美人。
標準的鵝蛋臉,細長眉,膚色晶瑩如玉,下頜尖尖,小嘴紅紅,看人的時候,杏眼兒里里幾乎全是黑眼仁兒,還自帶一層薄薄的水光。
這么標志的美人,難怪某人會動了凡心……
紅姐的目光瞄了關(guān)山一眼,就聽到明月低低糯糯的聲音,回答她:“挺好的?!?p> 拋卻剛開始那段插曲,后半段倒是洗的非常愜意和舒服。
不過心里還是存了疑惑,于是就問:“紅姐,你這浴室生意不好嗎?怎么晚上都沒人?”
紅姐聽后表情變得有些奇特,她的嘴角似乎抽了抽,而后和關(guān)山交換了一個眼神,才打著哈哈敷衍回復明月:“哦,是不大好。”
其實紅姐心里早就炸了。
屁的不好。
要不是為了成全我家關(guān)山兄弟,我特意關(guān)了浴室,給你倆包場,這一晚上,我少說也得賺個幾十塊。
但紅姐不會說。
就像關(guān)山心知肚明卻也不會向明月挑明一樣,他們清楚,這個小明老師,不是那種給顆糖就會感激你的人。
紅姐眼波輕轉(zhuǎn),瞅著明月問:“你還想買點什么,紅姐給你打折。”
問到主題,明月的表情明顯放松下來。她捏了捏還在滴水的發(fā)尾,指著貨架上的幾樣膨化零食的袋子,“每樣給我一包,再給我一盒糖?!?p> 紅姐照做。
她用大塑料袋盛明月要的東西,不一會兒就滿了,大多是吃的,只除了堅果類的零食。
看來,小明老師沒有作假。
“哦,我還得要一個手電筒,再給我四節(jié)大號電池?!泵髟孪肫鸨凰は律焦鹊氖蛛娡?,那是郭校長的,她得還回去。
紅姐拿出一個電筒,還有電池,遞給關(guān)山。“噯!別光杵著不動,幫試試好不好用!”
關(guān)山接過去,低頭鼓搗起來。
明月趁著關(guān)山忙碌的間隙,手指一伸,指著紅姐右側(cè)的貨架,壓低聲音,說:“那個……再給我兩包?!?p> 紅姐知道她想要啥。
但她就是故意逗弄明月,所以,她佯裝迷糊,拿了幾次都沒拿對。
明月急的滿臉通紅,“紅姐,就是第二層的……”
“噯,你早說嘛,你要衛(wèi)生——”紅姐還沒說完,就看到關(guān)山抬起頭,朝她們看了過來。
明月一下子傻掉了。
她的手上恰好接住紅姐遞來的某牌子的衛(wèi)生巾,深紫色的包裝,印有卡通娃娃和膾炙人口的廣告語。
關(guān)山的目光掃過她們。
不,確切講,是掃過她,和她手里的東西。
明月想閉眼睛,卻聽到關(guān)山說:“手電沒問題,我放這兒了。”
他把手電筒放在柜臺上就出去了。
明月朝紅姐望過去,發(fā)現(xiàn)紅姐也在饒有興味地看著她。
她于是更加窘迫,不知該說些什么,她只好手忙腳亂把手電放進袋子,又把袋子塞進背包。
弄完這些,她低著頭,也不敢看紅姐,低聲問道:“紅姐,多少錢?”
紅姐拿出計算器,噼里啪啦按了一通,“五十七塊。你給我五十吧,零頭不說了?!?p> 明月從錢包里抽出一張一百元的鈔票,遞過去。
紅姐轉(zhuǎn)身找錢,明月迅速把另外一張一百元錢壓在柜臺上的糖果罐下面。
明月背上包,和紅姐道別后,離開春風商店。
關(guān)山不在門口。
但是通向商店后院的小路卻亮著燈。
知道他去取車了,明月就不著急,背著包在附近轉(zhuǎn)悠。
她思忖著怎樣才能利用這些零食和學生們搞好關(guān)系,想的入迷,一時間竟走得遠了。
黑乎乎的街道深處,充滿了未知和不安。明月趕緊轉(zhuǎn)身,想往回走,卻忽覺耳根一熱,緊接著一股刺鼻的臭味撲面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