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絲毫聲音,只有自己的心跳砰砰作響,方巖睜開眼睛,只是一片黑暗。
他伸縮了一下四肢,身上居然完好如初,沒什么損傷!這是怎么回事?
“醒、了?”一個空靈而柔美的聲音傳來。這是個女子,但是吐字發(fā)聲極為緩慢,似乎不太習慣說話。
“楊黛呢?”方巖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他馬上想起自己和楊黛被巨龍捉住的情景。
“楊黛?她、睡覺、很好?!边@女子只能一個詞一個詞的說,比剛才流利了一點。
“我叫方巖,你是誰?這是哪里?”得知楊黛沒事,方巖放下心來。說話的女子似乎沒有惡意,否則方巖在熟睡中早就沒了性命。
“我叫若。你在湖,肚子里?!?p> 方巖大駭,在什么肚子里?難道自己跟楊黛,還有這個叫若的女子都被那巨龍吞掉了?他脫口叫到:“我們都被龍吞掉了?”
若聞言咯咯笑了起來,半晌笑夠了方才說道:“有鱗的叫蛟龍,有翼的叫應龍,有角的叫虬龍,無角的叫螭龍,剛剛那條是什么?”若好像已經適應了說話,漸漸流暢起來。
方巖努力分析著:剛剛那條有鱗無角,該是蛟龍。所謂蛟龍潛淵,蛟只生活在水底,這女子方才還說在湖的肚子里……
于是方巖試探著問:“我們在水底?”
“這不是水,是湖。湖是活的?!?p> “湖是活的?”方巖感覺自己腦袋不夠用了,這女子顯然瘋瘋癲癲的。
“湖和你們人類的生存方式不一樣,但也是有生命的。它和我一樣,被遺棄在這里,可是它不會說話,比我還要孤獨。”
“你們人類?”不是這個女子瘋了就一定是自己瘋了,方巖心里暗暗叫苦。只是他和楊黛如何出去還要靠對方,也只得靜靜傾聽。
若努力忍住笑意:“不戲耍你了,根本沒有什么蛟龍,都是你腦子的幻象?!?p> 方巖已經確定,這女人是個瘋子!雖說被蛟龍抓住這事有些匪夷所思,可自己頭腦一直非常清楚,所發(fā)生的都真實不虛!不過自己被蛟龍抓到后的傷痕哪里去了?
若看見他不信,又道:“我不是人,是魅,我能操縱人的精神。讓你看見并不存在的幻象?!?p> 這時楊黛在一旁輕聲道:“她說的不錯,我所見并非蛟龍,而是無比絢麗的冰雪之海,于是醉倒其中?!睏铟靹倓傂褋恚犚娏硕藢υ?。
魅是天地間散逸的靈氣所化,無實體而有意識,是一股聚合不散的精神。魅用精神探索的方式與生靈溝通,也在感知過程中塑造自身。簡單來說魅就象被封在盒子里的靈魂,人打開盒子魅就變得象人,野獸打開盒子魅就變得象野獸。魅以精神方式存在,因此擅長影響其他生物的思想,這便是所謂“魅惑”。
方巖恍然大悟:“你就是水里的那雙眼睛!”
“我存在了很久很久,但一直沒有意識,直到被一位老先生喚醒。老先生教會了我說話,讓我有了人的意識。他說魅本無實體,很容易消散在天地之間,所以我現(xiàn)在只能算是幼年的虛體狀態(tài)。等到我能穩(wěn)定的凝結成實體就能長期存在,自由行動了?!?p> “你既然不能長期存在,又怎么能存在了很久呢?”楊黛有些疑惑。
“老先生說我是石中之魅。這石頭自成世界,可容納萬物,我才能以虛體庇身其中。不過這樣一來我也就不能離開石頭了。”
“那我們是在湖底的洞穴之中了?”方巖以為若說的石頭是一處洞穴。
“不是洞里,是石頭里。湖告訴我地火即將噴出,它很快就會消失了,我很傷心?!闭f著說著若又低聲啜泣起來。
方巖被她又哭又笑搞得快發(fā)瘋了,當下問道:“你知道怎么離開這里嗎?”
“離開很容易啊,你想出去就能出去?!币粓F小小的光暈亮了起來,照亮了若。她手里托著的石頭正發(fā)出淡淡的光,更顯得她皮膚雪白,身材纖細。她面目姣好,看起來是個十三四歲女孩的樣子。
方巖和楊黛驚訝的睜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還未實體化的幼年魅。普通生靈的精神和身體是協(xié)調統(tǒng)一的,可是魅要想凝成實體,第一個難題就如何讓身體與精神同步。畢竟魅的精神早于身體出現(xiàn),即使完全凝聚成實體之后,精神和身體的聯(lián)系上也存在微小差異,讓她不能完美自如的控制身體。這一特點限制了魅無法成為強大的武士,但是無與倫比的精神力會讓魅成為超級的法師或者術士!
“現(xiàn)在相信我的話了吧?”若笑了笑:“老先生說過,如果我能再度醒來,這里必將不復存在?!?p> 方巖楊黛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詫異,這位老先生是何許人也?
若對著楊黛道:“你們身上都有老先生的味道,不過你的味道讓我親近,他的味道讓我害怕。”
方巖、楊黛聞言一頭霧水,聽這意思二人還都與老先生有關系。難道從頭到尾這一切不是偶然,而是早有安排?
方巖有些疑惑:“那位老先生叫什么名字?”
可能是獨處久了,若在與人交流上確實有問題,她完全不會傾聽對方,只是自顧自的表達自己的想法:“老先生就是老先生,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對了,能不能請你們幫我一個忙?”
“請講?!?p> “有了意識以后我只能在石頭中沉睡,因為醒來實在太寂寞了。你們能不能帶我出去?我想凝成實體,過人的生活?!比舫錆M期待的看著方巖和楊黛,纖長的手指緊緊握在一起,似乎怕被拒絕。
方巖指著周圍問道:“你不是不能離開這石頭嗎?”
若輕輕搖晃著手里發(fā)光的小石頭,“是這個石頭?!?p> 方巖下巴都快驚掉了:“這小石頭能得裝下你?!”
海若得意的說:“老先生說這石頭在天地開辟之初就已存在,是個寶貝!他還給小石頭起了個名字,叫真如?!?p> 真如。
兩人只覺這名字好聽,卻不知其來歷和寓意。所謂心容妙理虛空小,道契真如法界寬。真,真實不虛;如,不變其性。真如的意思就是真實永恒,不變不異,不生不滅,不增不減。
若鼓足勇氣又問:“小石頭不重,帶著不費勁,你們能帶我出去嗎?”
方巖看了看楊黛,轉頭對若說:“我?guī)愠鋈グ?,她還有些事情要做?!?p> “謝謝你,我去小石頭里睡覺了,時機成熟我就會醒來?!彪S著若的話語,石頭的光芒漸漸淡了下去。
方巖急忙問道:“我們怎么出去?”
“想進來就能進來,想出去就能出去……”若的身影漸漸隱入黑暗,一塊冰涼的石頭落在方巖手中。
“想出去就能出去……”方巖暗自苦笑,我現(xiàn)在就想出去,又怎么樣呢?
黑暗之中突然透過一絲光線,周圍漸漸亮了起來,景物一一浮現(xiàn)。難道這就從真如之石里出來了?想起剛才異狀,方巖連忙從懷里掏出石頭細細查看。
這是一塊碧藍色的晶石。晶石表面由無數(shù)細碎鏡面組成,各個鏡面都發(fā)著微光,合在一起就透出氤熏霧氣般的光暈。透過光暈向內看去,真如之石內部無比空曠遼闊,似乎整個蒼穹都容納其中!
這到底是什么石頭?
方巖幾乎是顫抖著把這晶石遞給楊黛,楊黛看過后也同樣驚詫!佛家云“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楊黛一直以為是荒唐之言,無端崖之辭,直到看到這真如之石才知道并非妄語!
不過兩人都小看了這真如之石,比起真正價值,這“大小無礙”的空間特性不過是滄海一粟,微不足道。
……
……
此時應該是凌晨。借著依然晦暗的天色,方巖赫然發(fā)現(xiàn)周圍竟然是水榭亭臺、青磚碧瓦的江南景色!這就是蕭皇后的住的小島,景色半是天然、半是人工??刻斐睾偷鼗疬@里有著溫暖如江南的氣候,可樓臺亭榭的景觀完全是人工造成??上绱诉@般的神跡之地,除了蕭皇后再沒有其他人來過。
方巖在小城定北里長大,江南對于他來說只是書里的描寫,是想象中的美景。他無法想象在極北草原的苦寒之地,在無盡山脈的峰頂,竟然出現(xiàn)了江南一隅!如果這里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自江南搬運而來,這種耗費是種怎樣的奢侈,這種優(yōu)雅景致背后是怎樣的實力?
方巖強迫著自己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問楊黛:“山門在這里嗎?”
“在這島上?!睏铟煲膊恢谰唧w位置。
“那好,我們分頭找!”方巖看這個小島沒多大,到處走遍也不需要很長時間。他現(xiàn)在努力壓抑住心里的焦急,天眼看著就要亮了!這個漫長的冬至夜晚即將過去,已經付出了無比巨大的代價,可是那傳說中的山門究竟在哪里?
時間在搜索中一點點逝去,兩人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條狹長的地下通道。這條通道的兩側由巨大的石塊筑成,幽深漫長,似乎是向下通往山腹之中。
兩人不及多想,點起火把進入通道快速前行。通道里一片寂靜,只有火把偶爾爆出的噼啪聲和兩人急促的腳步聲,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走了很久,終于來到了一個遼闊空曠的大廳。大廳中間是張極為龐大的長桌,桌邊是兩排石椅,每張椅子前面擺著一盞燈,像是一個議事的所在。就在方巖、楊黛踏入的瞬間,兩排燈盞自動亮起,于是巨大的長桌就延伸成一條筆直的道路,像是在指引二人前行。
長桌盡頭的石壁已然破裂,再度露出一條密道。方巖和楊黛繼續(xù)順著密道前行,這是個有些陡的下坡,兩個人不由得越走越快。
方向已然是分不清了,兩個人只是一味的往下、往下。走著走著密道慢慢熱了起來,再到后來兩側石壁都透出一股股熱力。兩人咬牙堅持,就在幾乎耐受不住的時候,眼前豁然開朗,密道盡頭是一面絕壁懸崖。
懸崖上迎面而來的不是凜冽的朔風,而是令人窒息的灼熱之氣!懸崖下面也不是奔流的大河,而是在翻滾咆哮的赤紅巖漿!這茫茫的巖漿一望無際,像海浪一樣洶涌著,竟然在越漲越高!
兩人借著巖漿散發(fā)的火紅光芒仰望,目光幾乎窮盡處都是巖石穹頂。這就是圣山的內部,此刻整個圣山已經被地火充滿!
帶著這種無法平復的震驚,兩人強自觀察周圍情況。他們所在是懸崖頂上寬闊的石坪,在石坪中間有一座蒼涼古樸的祭壇。祭壇高高聳立,中心部分是空的,就像一個無比巨大的石碗。一根尖錐狀的石筍懸垂在巨上方的空中,順著石筍向上看去只見其根基處輻射出一條條石棱,象樹根一樣蔓延開來,布滿整個大廳的穹頂。
啪嗒、啪嗒……石筍尖端有粘稠的液體不停滴下,落在巨碗之中。這液體居然是鮮血!穹頂隱隱透出一股血色,當血色濃郁到極點的時候,便滲出一顆血珠,然后血珠沿著石棱匯集石筍上,最終從石筍尖端滴落在巨碗之中。
一個恐怖的念頭突然在方巖腦海中浮現(xiàn),讓他不寒而栗。難道這就是今夜瘋狂殺戮后,浸透圣山的鮮血?這就是蕭皇后口中的以萬人為祭?!
此刻方巖楊黛心神已被這神奇又妖異的一幕所攝,呆呆的看著這一切,說不出話來。
鮮血繼續(xù)從祭壇底部流出,沿著縱橫交錯的溝槽流動,有的鮮血順流而下,有的竟然能沿紋路蜿蜒爬升,宛若有生命一般。所有鮮血勾勒出了一幅龐大的圖案,隨著圖案漸漸完整,流淌的鮮血散發(fā)出鮮活的生命氣息,似乎是在歡呼著奔流。終于,一個令人窒息的法陣出現(xiàn)了!
法陣橫亙懸崖之下,巖漿湖的上方,像是在一口沸騰的大鍋上加了蓋子。此巖漿的奔騰翻涌更加狂野,可是方巖楊黛兩人明顯感覺到空氣中的灼熱減退了幾分,這法陣竟然在吸納巖漿的能量和熱力。
法陣線條慢慢變得穩(wěn)定,它所吸納的能量在懸崖下勾勒出一座古樸大門的輪廓,最終這大門由幻象凝結成了實質。這座大門自巖漿之上突兀而生,向上延伸到穹頂之外,竟似全無止境!而大門之后是無盡深邃的黑暗,仿佛通過大門可以穿行到另一個世界。
這就是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