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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淵大道

第三十一章 救命稻草

天淵大道 普小通 3961 2017-10-17 10:29:11

  突利可汗沖鋒的號角聲在山外響起。

  這是救命的號角聲,讓烏魯頡這支絕望的軍隊重新振作了起來,這些堅韌的草原漢子居然眼含熱淚叫喊著、狂笑著。烏魯頡竭力壓抑住情緒,指揮他們結(jié)陣固守。想要反敗為勝就必須死死釘在這片寬闊地帶,讓援軍只要從峽谷中沖出來能展開隊型,直接投入戰(zhàn)斗。

  一方是裝備簡陋的信徒,一方是筋疲力盡的突厥騎兵,為爭奪谷口這個橋頭堡絞殺在了一起。已經(jīng)沒有體力,已經(jīng)沒有戰(zhàn)術(shù),只有求生的意志支持著他們。鮮血依然四處揮灑,蒼穹下螞蟻般的人類依然在忘我的搏殺,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沒有人知道站場戰(zhàn)斗究竟為了什么。

  此刻能清楚了解戰(zhàn)場局勢的只有方巖和楊黛。兩人站在谷口的山壁上,看見外面平原上有無數(shù)的騎兵舉著火把廝殺在一起!

  這是怎么回事?兩人大惑不解的對望,這里不止有突利可汗,竟然還有一支騎兵!

  很快他們就明白過來,這只能是王君廓的幽州軍!剛剛突利可汗的號角聲不是命令向圣山?jīng)_鋒,而是在指揮手下騎兵與王君廓部激戰(zhàn)!

  就像午夜窄巷中兩個手握鋼刀的人撞了個滿懷,昨日兩支想要發(fā)起偷襲的騎兵在山中狹路相逢!突利可汗的三千偷襲部隊與王君廓的一千二百奇兵在山中無奈的絞殺在一起。這種意外的遭遇戰(zhàn)毫無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可言,就是殘酷的消耗戰(zhàn)。

  但是兩方主帥的心態(tài)截然不同。王君廓絕不能讓突利可汗把他們堵在山里,只要對方把出口一封,餓都把他們?nèi)I死了!

  突利可汗想的是怎樣才能打破僵局?在山外還有五千騎兵,他可不愿意跟王君廓拼命??伤埠芮宄?,如果自己下令撤退,部下一定要承受巨大的傷亡,因為騎兵在狹窄崎嶇的山谷中不可能保持隊型,只能背對敵軍撤退,老練的王君廓一定會咬住尾巴死命追殺。

  突利可汗一咬牙,這損失我承受的起!自己去偷襲了一天還沒回來,烏魯頡就是個白癡也該知道出了意外。他一定早就率領剩下的五千兵馬在外面虎視眈眈,列陣以待。多死些人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自己退出山地、回到平原,王君廓要么跟出來送死,要么縮回山中等著餓死!

  可惜合理推斷未必正確。突利可汗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蕭皇后竟敢用一千老兵誘殺五千精兵,此刻烏魯頡不但沒有在外嚴陣以待,還正在等著自己去救援!

  退回到平原地帶的時候,突利可汗氣的幾乎當場吐血,外面竟然沒有一兵一卒,不遠處的圣山山谷里卻殺聲震天!

  突利可汗拼命克制著心中的后悔和狂怒,現(xiàn)在不是發(fā)泄情緒的時候,他是統(tǒng)帥,必須應對眼前的局勢。背后的王君廓已經(jīng)尾隨著沖進了平原地帶,沒有其它選擇了,拼命吧!他立刻下令吹響沖鋒號角,一定把王君廓壓回山谷去!

  突利可汗憤怒的發(fā)狂。三千騎兵??!三千騎兵去偷襲一千多人,居然讓人殺的只剩一千余騎!那個給他提供軍情的探子呢?那個該死的漢人大胡子呢?我要把他的肉一口口咬下來!

  奸猾似鬼的張慎早就在亂軍中不知去向。

  此時此刻比突利可汗更郁悶的只有王君廓了,他很想告訴突利可汗,我真不是來偷襲你的!還自以為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千里突襲變成了千里送死,一千二百幽州精銳現(xiàn)在只剩下二百余騎!怎么會變成這樣,怎么可能變成這樣?這次北上的全都是幽州精銳中的精銳,是最好的兵!可我這個主帥呢?想著馮天青那平靜掩飾下的不屑,想著王少陽那憤怒中露出的輕蔑,王君廓又羞又怒,拔刀自刎的心都有了。

  突利可汗畢竟是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他很快就明白烏魯頡一定在圣山里遇到了苦戰(zhàn),于是立刻命令騎兵向圣山方向機動,同時下令吹號,這次是把沖鋒號聲改成中軍遇襲的號聲,讓烏魯頡出山來匯合。

  只要匯合烏魯頡的人馬,在平原上永遠是輕騎兵的天下!

  ……

  ……

  烏魯頡期待著如潮水般沖入谷中的騎兵,可是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援軍就是遲遲不到。就在這時,山谷外又傳來一陣號角聲,這號角聲是什么意思?

  父汗遇險?!他不是救兵嗎?從狂喜到絕望,烏魯頡只覺得一盆冰水從頭澆下,整個人瞬間從云端掉進了深淵,只感覺喉嚨突然一甜,滿口都是血腥氣。烏魯頡晃了晃,跌落馬下。

  主將落馬!

  身邊的幾個親兵連忙把主將搶上馬,往谷外馳去。潰逃終于開始了!

  突厥騎兵沒命的向山谷出口逃去,再也無心戀戰(zhàn),他們嚎叫著、擁擠著,甚至拔刀砍倒擋住去向的同袍,只想找到一個活命的機會。

  信徒們自始至終都是混亂的,但這絲毫不妨礙擴大戰(zhàn)果,他們飛奔著、追逐著,把突厥人一個個從馬上拖下,殺死,再尋找下一個目標。這是一場狂歡,以失敗者的鮮血為酒、骨肉為食,信徒們迷醉在其中。

  ……

  ……

  蕭皇后怔怔的站在原地。谷外傳來的兩次號角聲她都清楚的聽到了,由絕望到狂喜,她不知是該放聲大笑,還是失聲痛哭。

  “停止追擊,停止追擊!”方巖和楊黛大喊著從遠處狂奔而來。

  來不及了,初次上戰(zhàn)場的信徒們不會再接受任何命令,他們不可阻止的向山谷外沖去。

  方巖和楊黛半拉半拽把蕭皇后扶上馬,隨著追擊的信徒朝谷外奔去。方巖急忙提醒蕭皇后,他們不過是在局部戰(zhàn)場有優(yōu)勢,信徒們最多能趁著混亂和擁擠殺死來不及逃跑的突厥人,不可能造成太大的殺傷。原因很簡單,步行的追不上騎馬逃跑的。

  谷外還有突利可汗的騎兵!戰(zhàn)斗還遠沒有結(jié)束,真正的兇險在外面!當信徒們一窩蜂似的追出山谷時候,興奮的喊叫聲戛然而止。突利可汗和烏魯頡的兩路人馬已經(jīng)合兵一處,一個楔形沖鋒陣型在等待著他們。

  如同兩只瘋狂撕咬的野狼死死盯著對方,兩方人馬對峙著,誰也不動。

  雖然只有一千余人,雖然筋疲力盡渾身是傷,但突厥狼騎畢竟是訓練有素的輕騎兵,這里是無遮無攔的平原!

  雖然信徒士氣旺盛,但他們是毫無機動能力、毫無組織的烏合之眾!這些人在戰(zhàn)場上人就是待宰羔羊!

  形勢再度急轉(zhuǎn),最后的時刻到了!

  蕭皇后一馬當先,手臂高高舉起,不需要什么命令,信徒們自發(fā)的聚集在身后。左翼是韓世諤以及殘存的重甲騎兵,只剩一百余騎。王君廓指揮殘存的二百余騎幽州殘兵迅速列陣,組成了右翼。不需要再考慮,這是身為漢人的唯一選擇。

  突利可汗絕對不允許對面有一個人活下去,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如果他被一個女人打敗了,如果他率領近一萬精銳騎兵被一千多老弱殘兵打敗了,他就是一個笑話。在弱肉強食的草原上,在信奉狼的阿史那家族,他再也沒有爭霸的資格。如果這一仗贏了,他就是堅韌不拔的英雄,部落里還有無數(shù)的勇士等著他,他就能重整旗鼓。

  突利可汗知道自己占據(jù)著絕對優(yōu)勢。兩千輕騎兵對不足千人的雜牌軍,兩千輕騎兵有弓箭、有彎刀,而大部分雜牌軍拿著削尖的樹枝和撿來的兵器。如果對方選擇在山谷里踞險而守還可能支持下去,可他們偏偏愚蠢的沖出來!這里是最能發(fā)揮輕騎兵機動優(yōu)勢的平原地帶,對面雜牌軍甚至連練列隊都不會。

  蕭皇后心中暗自嘆息,突利可汗畢竟帶來了一萬人馬!一萬對一千,實力差距太大了,任你智計百出,任你機關(guān)算盡,最后決定勝負的依然是實力。

  王承恩靜靜站在蕭皇后的身后,看著她那略顯單薄的身軀。從當年孤苦倔強的小女孩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再后來是忍辱負重的亡國遺族,她究竟承擔了多少家國滄桑,經(jīng)歷了多少生死別離?

  似乎察覺到了王承恩的目光,蕭皇后整理衣冠,轉(zhuǎn)身對王承恩深施一禮:“這些年蒙先生照顧,多謝了?!彼龥]有稱王承恩為公公,而是稱為先生。

  “我不過是求個始終?!蓖醭卸魃駪B(tài)淡然。

  蕭皇后不再多言,從身邊信徒手里取過一把刀,手指突厥人:“事盡于今日矣!哀家欲醉臥沙場,諸君可愿同往?”說完她一個人策馬向突厥人走去,不疾不徐,如同去參加一場盛大的晚宴。

  王承恩聲音嘶啞,依然笑道:“正當如此!同往,同往!”

  沒有轟然的應諾聲,沒有血脈賁張的吶喊,這群疲憊至極的人跟著蕭皇后沉默前行。他們步履蹣跚,目光堅定。

  事盡于今日矣!

  方巖突然大喊:“著火了!敵營著火了!”突厥營地的方向隱隱有火光閃耀!起火點很快由一個變?yōu)閿?shù)個,火勢越來越猛烈,在寒風中快速蔓越開來,整個營地已經(jīng)成為一片火海!

  這一刻,信徒、重甲騎兵、幽州兵都鼓噪起來,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突厥人回頭看去,只覺得心底一片冰冷。身前是孤注一擲的敵人,而身后所有的輜重和糧草都在燃燒。

  仗真的打完了……這一刻的突利可汗發(fā)現(xiàn)自己極為冷靜。此刻糧草已失,如果再不做決斷怕是一個人也回不去了!

  這種冷靜自己都覺得詫異,明明之前一刻還在想決戰(zhàn)至最后一兵一卒,不死不休。此刻怎么覺得心如死灰?他率眾前來,是想以勢壓人,取得信徒的控制權(quán)的。其實從蕭皇后決不妥協(xié)、決定開戰(zhàn)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經(jīng)輸了,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突利可汗遠遠望著蕭皇后。此前覺得不過是個女人而已,盡管美貌無與倫比,盡管善于蠱惑人心,也不過是個亡了國的寡婦。想不到她竟如此剛烈,如此瘋狂!

  他想上前跟蕭皇后撂下幾句場面話??墒碌饺缃?,說什么有意義嗎?

  突利可汗疲憊的揮了揮手,撤兵!

  風卷起地上的雪粒子,打在皮甲上噠噠作響。突厥人交替掩護著撤出戰(zhàn)場,終于越走越遠,消失在黑暗的遠方。

  ……

  此刻沒人注意到藏在遠處張望的幾個身影。

  史老七、游烽火、韓利,他們被火焰熏得滿臉漆黑,只有眼睛閃閃發(fā)亮。

  這把火就是他們放的,他們才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最后關(guān)頭決定成敗的小人物!

  ……

  看著突厥騎兵不顧而去,看著遠處似乎要染紅整個天際的火光,方巖突然覺得寒風刺骨。

  贏了?

  他有些茫然的看向楊黛,楊黛也同樣茫然的看著他,他伸手握住了楊黛的手,那手指纖細冰涼,在微微顫抖。

  沒有吶喊聲,沒有歡呼聲,甚至沒有幸存后的哭泣聲,所有人麻木的站在原地,看著突厥人遠去。

  這個冬至之夜無比漫長黑暗,無比血腥殘酷,無數(shù)人的鮮血浸入圣山的土地,無數(shù)不甘的靈魂飄蕩在圣山之巔。

  這一刻,圣山峰頂?shù)奶斐赝蝗环瓭L了起來,似乎有憤怒的天神要破山而出!萬億噸池水蒸騰而上,在蒼穹中凝結(jié)成一片氤熏。大地在顫抖,山峰裂開了縫隙,里面嫣紅鮮艷,似乎有鮮血流出!

  一聲巨大的雷鳴,慘白的閃電擊穿了蒼穹,照亮了鮮血盡染的大地,觸目驚心。

  嚴冬雷震

  天池翻覆

  圣山泣血

  紅雪滿地

  這到底是天象異常,還是那雙俯視眾生的眼睛已然憤怒?

  蕭皇后永遠淡定自若的表情緊張起來,輕聲道:“山門要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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