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玖回 功名路(二更,求收求票票啦)
舜鈺謝著接過,不做多留,又徑自去見劉氏,秦仲新納了房嬌妾,常宿那處,今卻也在,正端坐太師椅,邊翻《傷寒雜病論》邊悠悠吃茶。劉氏則在妝奩前梳理,臉龐帶著絲明媚。
摒退下眾人,秦仲簡單說了些國子監(jiān)規(guī)矩,囑咐她尊師敬長,只需一門心思勤學苦讀,勿要若事生非。舜鈺自然明白他所指何事,點頭應諾下來。
劉氏又拉她至跟前說話,無非說些凡事要多謹慎,莫允他人勾肩搭背,洗漱浴身小心提防,夜里宿睡更需警醒等,說著由不得傷感起來,眼眶泛紅,只道:“可憐見的,同云姐兒相仿年紀,怎就要受這許多罪?!?p> 秦仲將書往案面重重一擱,壓低聲叱責:“婦人嘴鈍愚癡,當心被人聽了去,現(xiàn)木以成舟,是鈺兒自個擇得路,再難也得走。”
“老爺真是鐵石心腸......!”劉氏起了三分氣,舜鈺忙笑著圓場:“知曉姨母擔憂我,還望放寬了心,曾在肅州府學也讀書幾年,未曾被同窗察覺絲毫,我曉得如何防范?!?p> 又說了些勸慰的話,看外頭已天白,遂起身行禮告辭,袖角被人拽了拽,順著看去,卻是劉氏,眼波微動,嘴唇嚅了嚅,欲說未說的情態(tài)。
舜鈺擅忖人心,瞬時意會指翦云一事,附耳輕言,只讓她毋庸焦躁,靜待消息即可。
待走至簾前,又被秦仲叫住問:“可去與硯昭辭別過?”
舜鈺道一早去辭過,可表哥整宿未曾回過院房。
秦仲聽著,臉色有些難看,蹙起眉宇欲發(fā)火的模樣,劉氏使眼色讓她快走,舜鈺這才終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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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輪子轱轆轱轆,沿途風景極壯麗,舜鈺看得稀奇,秦興土生土長于京師,往年隨硯昭來往國子監(jiān),已是熟門熟路,倒是安之若素。
遠遠見湖泊曲折潺潺,有一行白鷺直上青天,梅遜指著問興哥兒這是哪里,秦興掃一眼說:“這是南海子,其周一萬八千六百六十丈,因著湖沼如鏡,滋潤得遍處林樹蔥籠,更有珍禽異獸時常出沒,亦是每年皇家狩獵必來之地?!?p> 說著已從南往西轉道,過五里秦興又道:“你們瞧這是渾河,學名盧溝河,由太行山奔流而來,那長二百余步石橋建來已久,橋石欄刻獅形,每早將明未明時,西沉月色倒影水中,可是奇美的,為京師八景之一,曰盧溝曉月?!?p> 舜鈺笑贊:“前人曾就此景有詩云:長橋彎彎抵海鯨,河水不濺永崢嶸,遠雞數(shù)聲燈火杳,殘蟾猶映長庚月?!?p> 又嘆:“離不遠是興國寺,每殘月落日漸升時,那晨鐘暮鼓響起,意為驚醒世間多少名利客,再佛號經聲誦起,愿喚回苦海太多夢迷人?!?p> 秦興撓撓頭道:“我雖不曾識字,但聽小爺講來極是動聽,只是有點不明,佛寺僧尼普渡眾生,告知天下人需淡汩名利,莫枉加追隨,想必定不是什么好東西,可小爺瞧這道上,車馬聲急,皆是去國子監(jiān)求學入仕的生員,如若不好,怎個個趨之若鶩?那小爺你哩?”
舜鈺一時語塞,梅遜噗哧笑出了聲:“趨之若鶩什么意思,文縐縐的,興哥兒哪像沒讀過書的,實該學富五車才是?!?p> 秦興臉紅了紅,知在嘲諷他,貓身湊上去抱梅遜的腰要打,兩人扭成一團笑鬧,倒把方問的話給忘了,或許也僅隨口一說,并不求解。
舜鈺側頭看河邊黃蘆簇簇至半人腰,春風柔吹,散一團蘆尾煙靄,白鷗飛下銜起條肥美鮮魚,她的神情突然起了晦澀之色。
這條道不只秦硯昭帶著秦興走過,自個的大哥田舜吉也曾在這踏溝西道,他定也像自個這般,在某個日子,隨著馬車晃蕩掀起轎簾,遠眺京華漫漫曙色,襯著盧溝橋上風月如霜,他定吸了口清晨微寒的空氣,盈滿一腔雄魂壯志,籌謀著仕途前程,忒般的意氣風發(fā)。
誰又能想得到呢,他才中探花,剛入翰林,正欲施展拳腳大展鴻圖,卻倒底是家國山河一夢遙。
那功與名,利與祿,委實半點不由人。
秦興問的好,那為何眾生還為了這些個,寧愿把身家性命皆拋?
舜鈺忽兒想起前世里,有次在沈府的棲桐院,她落寞的立在穿堂門前,問過沈二爺。
穿堂風寒,沈二爺解下身上的黑色大氅,替她披上,似乎詫異她怎會問這個,眼眸里有淡淡笑意,僅簡單提點:“大柄若在手,清風滿天下!”
他的聲音一貫溫和,那話意卻猶為深寒,舜鈺不禁打了個噤。
握以治世大權,這天下,還有何是得不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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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北安門,穿教忠坊,過十四鋪,胡同溝壑。
轉拐安定門,入目一彩繪牌樓,上嵌藍底大匾,有“崇教坊”三個鎏金大字,車馬禁在前。
舜鈺攜著秦興幾個只得沿道步行,但見兩旁槐樹成行,因著天暖雨足,樹間已結了米粒大小的白色花苞,鼻息間有清雅淡香彌漫。
再走一射之地,即見三間烏油大門洞開,呈坐北朝南之勢,門上亦懸集賢門字樣,便知是國子監(jiān)正門,不停步往前,又是一道太學門。
舜鈺邊走邊新奇的四處張望,除他們這些新來入學的,在讀者皆穿藍色鑲青邊的圓領袍子,寬寬大大,遠望頗有些道骨仙風的感覺。
今是月中十五,監(jiān)生下學休憩的日子。
不用讀書,皆出來偷得一日閑,這門內外進出的人,熙攘如流水,有四五一道立碑亭細量,也有步履匆匆埋頭獨行,更有攜妻慢慢走逛,春陽和煦,撲灑在身上,略微蒼白的面龐,染上輕松愉快的神態(tài)。
過太學門,是座面闊七間帶抱廈的大房,高懸“彝倫堂”大匾,梁柱檐飾透刻敷彩,藍漆描金雕菱花,雖看著艷麗卻不流于俗氣。抬眼望晴空如碧,那單檐懸山頂映得粼粼發(fā)亮,忽啦飛來一群白胖鴿子,立于梁上梳羽啄毛。
春光十里,不及這里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