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驗毒
古代講究男女大防,師心鸞又衣衫不整,自然不能給外男瞧見,即便是大夫也不行,便由紅罌扶著躺在了床上,渡金邊的床帳放下來,掩蓋住裊娜孱弱的身形。
府醫(yī)走進來,先彎腰給陳氏見禮。
陳氏一看,這是老夫人的專屬大夫,當(dāng)即目光便是一縮,清凌凌的脧了書卉一眼。
方才瞧她的眼神,就知道這丫頭見所見與自己暗示的相差甚遠肯定會起疑,還未來得及等會兒如何跟老夫人交代,這丫頭居然提前擺了她一道。
可恨!
府醫(yī)正準備給師心鸞診脈,冷不防看見躺在地上的平秋,不由一怔。醫(yī)者的本能讓他蹲下去查探,隨即低呼一聲。
“夾竹桃?”
今日諸事不順,陳氏原本心煩意亂,聽得這一聲,倒是一愣。
“不對。”府醫(yī)又皺眉,“夾竹桃發(fā)作不會這么快,而且若是分量不足不會致死。除非…”
他眼神瞥過平秋烏黑的指甲,再次觀其面色,并用銀針探其口腔,隨即斷定。
“她是中了兩種毒?!?p> “兩種毒?”
不止書卉等人,陳氏也懵了。
師心鸞沒有說話,床帳擋著,旁人只以為她是太過震驚而失了言語。
府醫(yī)看著平秋的死狀,喃喃自語。
“奇怪,這兩種毒是怎么快速融合在一起竟看不出先后順序的?”他抬頭問:“她是如何中毒的?”
書卉指著桌上茶壺,“就是喝了這水?!?p> 府醫(yī)連忙走過去檢查,卻發(fā)現(xiàn)這水中根本沒毒,不由得皺眉。
正在此時,師心鸞弟弟咳嗽了起來。
書卉忙道:“李大夫,先給大小姐看看吧。”
府醫(yī)想不出結(jié)果,為師心鸞診脈的時候就有些心不在焉,然而隔著帕子剛觸及師心鸞的脈搏他便是一震,仔細診了半天,似有所悟,問:“大小姐近日是否覺得失眠多夢,且胸悶氣短,是不是還會心悸刺痛,渾身乏力,飲食不振?”
師心鸞嗯了聲。
“是?!?p> “這就對了?!?p> 府醫(yī)站起來,對陳氏拱了拱手,道:“夫人,大小姐已身中劇毒多時?!?p> “劇毒?”
帳內(nèi)師心鸞也低呼出聲,“怎么會?”
語氣里有難掩的意外和不可置信。
“我自幼體弱,如有病痛,也比常人嚴重一些。前些日子回府途中偶感風(fēng)寒,才會比平時虛弱一些,怎會中毒?”
陳氏身體僵硬。
鐘嬤嬤低頭用只有主仆倆才能聽得見的聲音對她說了幾句話,她才慢慢放松下來。
平秋之死已成定局,眼下最重要的摘清自己。
鐘嬤嬤這樣說,便是已將平秋的屋子搜索干凈,定不會查出不利于自己的證據(jù)。
只是沒能以私通穢亂處置了師心鸞,她心中著實憋悶得慌。
府醫(yī)聽聞師心鸞的話卻搖頭,“大小姐所中的乃是慢性毒藥,此毒雖不致命,卻會慢慢消耗大小姐的身體,若再耽擱一段時間,只恐不妙。”
陳氏面色又是一變。
咋一聽聞師心鸞中毒,書卉也是震驚不小,此時忙問:“大小姐所中何毒?可有解?”
“這…”府醫(yī)猶豫一會兒,歉然道:“老朽不敢妄斷,只怕還得取血方可確定?!?p> 陳氏立即道:“這怎么能行?心鸞千金之軀,萬不可損傷?!?p> 書卉卻道:“大小姐已然身染劇毒,損傷深重。如今最要緊的,便是查出此毒何物,該如何解。夫人關(guān)心情切,也該分得清輕重緩急才是?!?p> 不咸不淡卻暗含警告的語氣讓陳氏面色微變,隨即鎮(zhèn)定下來。
“到底還是書卉細心,瞧我,都亂了方寸。”
書卉雖然心中懷疑,然沒有證據(jù)的情況下也不會明著和陳氏對著干。再說無論如何對方還是侯府正牌夫人,就算有什么錯,也該由老夫人和侯爺來處置。
“鐘嬤嬤,你去…”
阻止不了驗血,陳氏又有了新主意。平秋既然派人來報了信,自然就不會有假。師心鸞初次承歡,身上必有痕跡。只要確定她失貞,其他的事就能被壓下去。待事情一了,隨便來個栽贓嫁禍把這個事兒搪塞過去,自然牽扯不到她身上。
然而還未等她的算盤成形,書卉便道:“方才大小姐割破了手,就取那碎片上的血吧。”
陳氏臉上還未盛放的得意立即僵住。
萬萬沒想到,方才書卉讓人收拾屋子居然還留了這么一手。
她身側(cè)的手悄然握緊。
老夫人到底精明,雖然把中饋之權(quán)交給了她,卻也時刻提防,否則今日自己怎會處處受限?她有些后悔,不該先稟明了老夫人再來問罪,直接把師心鸞看押起來驗明正身,便再無后顧之憂。可偏偏師遠臻寵這個女兒寵得緊,又深覺愧對師心鸞。她擔(dān)心自己這般先斬后奏會引起師遠臻懷疑,進而徹查,屆時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在這府中,只有老夫人的權(quán)威才能鎮(zhèn)壓師遠臻的所有懷疑。
所以,她才不得已曲線救國。
卻沒想到,神情會發(fā)展到如此境地,真真是讓她措手不及又怒恨難平。
那邊府醫(yī)已經(jīng)查驗了師心鸞的血,并且發(fā)現(xiàn)碎片中含有與師心鸞血液中一樣的毒,頓時雙眉一展。
“原來是這樣?!彼K于得出結(jié)論,“這位姑娘和大小姐一樣,都中了一味叫做‘石烏’的毒。而這茶杯杯壁還有殘余的夾竹桃花粉?!?p> 他又看了看桌子上另外幾個茶杯,倒了清水,再用銀針探測,卻什么也沒查出來。
如果是刻意下毒在杯子上,那么為了保證萬無一失,定然會在每個杯子里下毒,斷不會只挑一個。想了想,他將目光落在茶壺的壺嘴上,腦中靈光一閃,立即湊上去聞了聞。
果然!
“夾竹桃在壺嘴上,上面還殘留著夾竹桃的味道?!?p> 師心鸞嘴角微彎,這老家伙醫(yī)術(shù)不錯,不枉她費心演這么一出戲。
“夾竹桃是何物?”
語氣輕柔微含顫意。
府醫(yī)道:“夾竹桃是一種花。枝條灰綠色,嫩枝條具稜,被微毛,老時毛脫落。葉面深綠,葉背淺綠色,中脈在葉面陷入,葉柄扁平,聚傘花序頂生,花冠深紅色或粉紅色,其花冠為漏斗狀,種子長圓形,花期幾乎全年,夏秋為最盛。其葉、樹皮、根、花、種子均含毒性,人、畜誤食能致死。體質(zhì)稍弱的,聞之還可產(chǎn)生幻覺?!?p> “幻覺?”師心鸞繼續(xù)顫音,“怪不得…怪不得平秋連冷熱水都分不清,原來是…”
余下的話再沒說出口,隱隱顫抖的肩,卻證明了她又在低泣。
陳氏有些發(fā)愣。
‘石烏’是她交給平秋的不錯,可夾竹桃是怎么回事?莫非平秋因中夾竹桃產(chǎn)生幻覺繼而把原本給師心鸞下的‘石烏’下到了自己身上?
不,這不可能。
可若非如此,平秋又是如何中毒的?
她仍舊沒有懷疑師心鸞,因為她不相信師心鸞會做得這般天衣無縫,更不相信師心鸞有那個膽量和動機。
那么到底是誰給平秋下了夾竹桃?又為何獨獨在茶壺壺嘴?這浮曲閣的丫鬟基本都是她的人,誰能那么輕易的給平秋下毒?
念及此,她忽然渾身發(fā)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