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切磋(上)
年關(guān)將至,整座長安城,不,該說是舉國上下都洋溢著祥和與喜慶的氛圍,路邊、集市上,買賣年貨的人絡(luò)繹不絕。
雪花紛飛,片片落落灑向人間,伴著淡淡霧氣,為這天地增上了一份朦朧之美。一處街巷,可見幾個年齡相仿的男童女童,用被雪水凍得通紅的小手堆著雪人,臉上盡是可愛的認真。
宇文軒剛從軍營回來,去看望了一下留守的黑翎軍諸將士。黑翎軍十萬,一半在邊疆駐守,另一半隨宇文軒在京城伴君。自宇文軒領(lǐng)了黑翎軍帥印后,下令每五年換防一次,換防回來的這批士兵中可有一半回家探親,次年另一半。而每年年前,宇文軒也總會和自己手下這幫兄弟在一起,說說話拉拉家常。此舉令他在軍中威信提升不少。
依宇文軒所想,人人都是娘生爹養(yǎng)的,雖說自古忠孝難兩全,但也不能讓手下兄弟們完全沒得家中盡孝的機會。何況又不是戰(zhàn)時,黑翎軍士兵的家也大都在都城附近,鮮有離得遠的,完全可以做到招之必回,因此留守一半將士也足夠了。
宇文軒回到王府不多久,就收到宇文端召他入宮的旨意。也是又趕忙出了門。一路上,他看著路旁的人群,尤其當看到嬉鬧的小孩子時,臉上不禁流露出來笑意。
雖然出身皇室,但從小被父皇母后、后宮妃嬪和幾位哥哥姐姐寵壞了,所以宇文軒有著和民間孩童差不多歡樂的童年。一想到這里,宇文軒突然意識到這個新年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沒有父皇母后一起過的,不免有些感傷。
“滾!臭要飯的!”一個尖銳的聲音打破了宇文軒的思緒,眉頭微皺,順著聲音尋去。發(fā)現(xiàn)就在他身側(cè)的一個巷子里,一個大戶人家門口被踹倒了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看上去極其消瘦,他身邊跪著一個小男孩,八九歲的樣子,他一手扶著中年人,一邊怒視著門口的家丁。
“瞪什么瞪,臭小子,信不信大爺把你眼珠子扣下來,快滾快滾!要飯要到我門前了,也不看看這是哪!”那家丁一臉厭惡地揮手讓這對父子離開。
那中年人還想說什么,但被小男孩拉住,“爹,咱們走吧?!笨粗约旱母赣H,小男孩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看見兒子哭了,中年人的眼眶也紅了,顫顫巍巍的站起來,但似乎仍有些不死心的看了家丁一眼。“看什么看,老不死的?!蹦羌叶∨慷?,準備上前去打,但被一旁早已看不下去的宇文軒一腳踢開。
這對父子令宇文軒想起了自己的父皇,雖然自己一生不用為衣食溫飽而擔心,但天下父親對子女的愛都是一樣的偉大,因此他實在忍不了這個家丁在一個孩子面前如此欺辱一位父親。
“狗奴才,你叫誰老不死的?”宇文軒冷冷的看著那家丁。
“你是從哪冒出來的,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家丁站起來毫不客氣的看向宇文軒,在他看來,眼前這人衣著華麗、氣度不凡,可頂多也不過是哪個富家公子罷了。家丁很聰明,此人他雖不愿得罪,卻也不會示弱。
可宇文軒的脾氣怎容得別人對他那樣說話?即便是在他心中本不愿意有太大的等級地位區(qū)分,但那家丁的一句狗拿耗子還是觸碰到了宇文軒的底線。
宇文軒強忍著心中怒火說道:“不管我是誰,你就能這樣隨便欺負人了嗎?你也有爹娘,別人當著你的面如此羞辱他們,你會是什么感受?再說了,你不過是個下人,誰給你這么大的膽子?”
“你!”那家丁惱羞成怒,喊了聲,“來人!”準備招呼同伴。宇文軒見狀,一閃身便來到了家丁身前,小腿一甩,一腳蹬到了那家丁的小腹上,將其撞入門中。家丁倒在地上連噴好幾口鮮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公子,這……這鬧出了人命,你還是快逃吧,反正我也是個無用之人,就留此頂罪好了。只求公子能帶走小兒,保他平安?!庇钗能幍囊娏x勇為令這中年男子對他產(chǎn)生了盲目的信任,加之他深信宇文軒不會是平常人,所以把兒子托付給他自己是好事也說不定。
宇文軒看了中年人一眼,“大叔你放心,那條狗還死不了,我只是斷了他幾根肋骨罷了。莫說如此,就算死了那也是他活該。我不過念在快要過年了,不想殺生,便饒了他一命。”
正說著,數(shù)名家丁從府中沖出來,一同出來的還有一個與宇文軒年齡相仿的青年。原本還怒氣沖沖的青年在一見到宇文軒后瞬間倒吸一口涼氣,心說“這下完了,怎么把這尊神給惹了?!鼻嗄贲s緊上前跪下,此舉令圍觀眾人大驚。
只見那青年跪倒后大呼:“是小人管教不嚴,手下奴才惹惱了王爺,王爺息怒,王爺息怒!”
王爺?聽到這個稱呼,周圍所有人都跪了下來。長安城中若有如此年輕的王爺,怕就是那位羲王殿下了。
宇文軒沒有理會那青年,而是先去扶起了那對父子,這才轉(zhuǎn)身對著青年道:“你認得我?”
“回王爺?shù)脑?,小人的岳父乃是兵部員外郎董路,之前有幸見過王爺一面,所以認得。”那青年解釋道。
“行了,都起來吧?!庇钗能幷f話時面無表情,“你府上的奴才該好好管管了,以后本王要是再碰見這種事,你知道后果?!?p> “是是,小人謹遵王爺教誨。王爺,小人看這對父子怪可憐的,要不請去府上過年,等年后了再妥善安置,也算是彌補先前的過錯,您看可好?”青年見宇文軒好像沒有過分追究的意思,便如此試探著說道。
宇文軒看著中年人和他兒子,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大叔,我出門一般不帶錢,今天身上就只有這二十兩銀子,你且拿著。剛剛他說的你也聽見了,若是愿意,你們就留在這兒把年過了,若是不愿意,我差人去府上再拿些錢,送你父子回鄉(xiāng)安置。如何?”
中年人嘴唇顫抖,雙目濕潤的連連道謝,“謝謝王爺,我們父子還是走吧,省的給別人添麻煩?!?p> 青年也上前,從袖中掏出五十兩銀票,恭敬地說道:“王爺,既然他們不愿留,那我這也有五十兩,就不勞煩您再出錢了,這本就是我的責任?!鞭D(zhuǎn)而又對中年人道,“大叔,這些錢您拿著,就當我向您賠禮道歉了?!?p> “這……”中年人沒有接那銀票,而是看了看宇文軒。
宇文軒從青年手中取過銀票,交給那中年人,“你就拿著吧,權(quán)當是剛剛那狗奴才踹你一腳的看病錢。既然不愿意留著,就快回家吧,這些錢足夠購置幾畝良田了,回去好好過日子,別讓孩子再跟著吃苦了?!?p>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敝心耆死麅鹤庸蛳?,給宇文軒磕了三個頭,“王爺大恩大德小人永世難忘,以后若有機會,定當涌泉相報?!?p> 受了那父子一拜,宇文軒將他二人拉起來,摸了摸小男孩的頭,“行了,就此別過吧。小娃娃,好生照顧你爹。”那小孩滿懷感激的點了點頭。
“都說上梁不正下梁歪,本王最近會關(guān)注你的?!庇钗能帉χ乔嗄暾f了句,然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恭送王爺!”青年和其隨從一干人等恭敬地朝著宇文軒離去地方向行禮。而那對父子就站在一旁,中年人滿臉淚水,小男孩則是扶著自己的父親,看著宇文軒的背影,滿眼崇拜。
宇文軒不知道的是,他今日小小善舉卻在日后有了大大的回報。當然,那都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