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開戰(zhàn)

　　第五卷、比翼連枝愿

　　.

　　他垂眸看著我，眼中柔情瀲滟，是二月杏花疏影里，微風拂落一場花雨。

　　他說：“長樂，此后暮暮朝朝，惟愿一世長好?！?p>　　比翼連枝愿，蹉跎一夢空。

　　雖然我知道自己活不到那個時候，可我還是很喜歡這句美麗的誓言。

　　.

　　第一百一十章、開戰(zhàn)

　　.

　　第二日醒來時，發(fā)現自己躺在二樓的床上，昨晚我本是想著和孤竹看一夜的月亮，沒想到還是睡著了，心里有一些遺憾，又有一些甜蜜。

　　我急忙起身，只見洗漱之物都已放在了旁邊，心里一暖，急忙梳洗完畢向樓下走去。

　　閣樓一側有裊裊炊煙升起，孤竹恰好從門內走出來。他停在門口，停在清晨清亮亮的陽光里，對我露出一個微笑。我這才看清，他的發(fā)髻上插著我送他的那支玉簪。

　　我的心頓時化成了一汪水，忍不住快步走到他面前。他握住我的手，一邊帶我向餐桌走去，一邊對我道：“昨日恰好剩下了一些食材，便做了兩碗粥，此刻已經晾溫了?！?p>　　我只是微笑著看著他。

　　他笑著說：“你別這樣看著我，我會受不了的?！?p>　　我說：“你等我，略微等一等，我會很快處理好阜都的事?！?p>　　他伸出一只手輕輕略過我頰邊垂下的一縷發(fā)絲，眸中有溫柔的笑意：“我等你?！?p>　　他的目光有灼熱的溫度，我覺得臉有些發(fā)燙，忙垂眸點頭，然后走到桌旁坐下來。

　　桌上放著兩碗紅棗薏仁粥，還有幾碟小菜。我嘗了一口粥，軟糯清香，回味是淡淡的甜。

　　我于這一碗粥里仿佛看到了未來的日子，平靜祥和，歲月安好，突然就幸福到不能言語。抬起頭，我愛的那個人，他就坐在我的面前，目光里的柔情若春水晨光。

　　這些年變故迭起，我終于第一次有了撥云見日的感覺。二哥功成名就，立業(yè)成家，和董清淺也終成眷屬。云歸得到了他要的一切，御宇登極，九五至尊。娘親大難不死，還能與孟珂團圓，也算皆大歡喜。而我，我終于尋到了我一直被期許的幸福。人生到此，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

　　我和孤竹用罷早飯，這才回到城中。我和他已經約定好，我暫時回到公主府，他也回到梓漆堂，我和他一直待在二哥這里也不是辦法，而且公主府和梓漆堂也恰好隔得近。

　　回到將軍府后，孤竹先回了他住的院子收拾東西，我則打算先去和二哥商量一下，想著此時二哥大概在書房，便徑直過去找他。

　　二哥果然在書房里。我走進去時，他正站在一側的窗邊，面前立著一幅一人多高的九域地圖，他神色專注地仰頭看著那幅地圖，就連我走進去都沒有察覺。

　　我輕輕叫了他一聲，他這才轉過身來，神色嚴肅，眉頭微微地蹙著，眸中似乎有一種奇異光芒。我察覺一絲異樣，下意識又叫了他一聲，他這才回過神來，看著我慢慢地說道：“剛剛收到消息，三日前楚國悄無聲息地渡過天水河，突襲了蕪城?！?p>　　聽到他的這句話，我突然愣住了，有那么一瞬間，大腦幾乎停止了思考，然后很快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過了這么多年，總算到了這一天。此刻已經是姜太初四年，楚永興九年，九域六國終于迎來了它新的戰(zhàn)火，這既是三十年前兩國間那場大戰(zhàn)的延續(xù)，也將是整個戰(zhàn)亂時代最華麗最殘酷的終場。

　　其實，從八年前楚國宮變開始，戰(zhàn)火就已經在九域各處燃起。如今楚國終于從和北方戎族各部落之間的鏖戰(zhàn)中脫身，西川的依附也讓其愈加的強大，而姜國覆滅赤國和南滄國的戰(zhàn)爭一直采用速戰(zhàn)速決的方式，不僅為自己保持了實力，也盡力保存了所獲土地的資源。勢均力敵的兩只猛獸，他們終于吃飽了肉和血，磨利了牙和爪，終于到了一決輸贏的時候了。

　　如果過去的八年里，那些戰(zhàn)火只是局限于各自的區(qū)域，那么從這一刻開始，戰(zhàn)火將在九域六國的土地上燎原，只有燃燒殆盡才能熄滅。這火，或許是仇恨的火、夢想的火，又或許是欲望的火、執(zhí)念的火，它將燃燒出英雄男兒前赴后繼的豪情壯志，也將燃燒掉平民百姓相繼隕落的安樂夢想。今日之后，九域六國將再無寧日。

　　我怎么忘記了還有楚姜之戰(zhàn)？我怎么忘了呢？

　　二哥的表情是平靜的，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光茫，和光茫里隱含的悲哀。哪怕我們已經等了盼了八年，這也不是一件值得歡呼雀躍、喜上眉梢的事。

　　他說：“等著我凱旋而歸?！彼哪樕蠜]有豪情萬丈，但我可以感受到他的自信從容，仿佛談笑間就已是檣櫓灰飛煙滅。

　　他已經等這一天太久了，可是他不知道我其實已經不再期待。那一年我刺殺孟歷未遂，還差點命喪楚宮，但也由此換來了內心的釋然，逝者已歸塵土，生者還當前行，我已經選擇不再沉溺于過去了。但我沒有辦法勸二哥，他還有要救的人，還有要實現的夢，那是他的執(zhí)念，是他逃不出的牢。

　　我覺得口中干澀，只說出了一個字：“好。”我本是要回來和他商量離開的事，可是如今，我又怎么說的出口呢？

　　“此次開戰(zhàn)，第一步便是取得戰(zhàn)略要塞的臨州。等我攻占臨州，我們便可以一起回家了。”他微笑著這樣對我說，臉上是這幾年我見過的最愉悅的表情。

　　聽到回家這兩個字，頓時鼻尖一陣發(fā)酸。十歲那年，我們離開臨州，有家不能回。十四歲那年，我們失去一切，從此無家可回。如今，我們終于可以回到那片養(yǎng)育我們長大的故土，即使曾經陪伴我們的親人大都已經離我們而去，但那里終究是我們的家，是我們生命開始的地方。

　　二哥臉上的那個笑容慢慢消散，然后聽他輕聲道：“十二年了，也不知道如今的臨州是什么樣子。你之前和我說過，余南街還像之前一樣熱鬧。可是等我們回去的時候，戰(zhàn)火之后的它只怕……”

　　我看著他笑容之后深刻的悲傷，低低地叫了他一聲。

　　他又重新笑起來，道：“沒事的，小妹。去的是我，不是別人，我一定會竭盡最大的可能保護臨州，讓它少受一點戰(zhàn)火的傷害。在這里等著我，等著我還你一個重新屬于我們的臨州?！?p>　　“嗯。但你要一切小心，臨州沒有了沒關系，我只要你好好的?！?p>　　他點頭，想了想又道：“關于我們的過去，我略微和清淺提過。只是這些具體的事我都沒有告訴她，一開始也許是不希望她知道這樣沉重的事，這些年聚少離多又一直都沒有找到說的時機，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反而愈加說不出口了，就讓她覺得我是在保衛(wèi)姜國吧。有些事情，終究除了我們兄妹二人再也沒有人可以說了?！?p>　　說到最后他輕輕一嘆，我心中頓時五味雜呈，原來縱使他擁有再多的人，擁有再新的人生，我也是他生命里永遠無法替代的部分。我曾經承諾過，我會永遠都在他的身邊陪著他，如今這樣的時刻，我怎么能夠自私地去避世隱居，而讓他奔赴殘酷的戰(zhàn)場，去為我們共同的仇恨而浴血拼殺？我知道如果我告訴他我想要和孤竹離開，他一定會鼓勵我離開。可是無論我走到什么地方，我的心都不會安寧。心若不安，走到天涯又如何？或許在我聽到楚姜開戰(zhàn)的消息時，我就知道我已經沒有辦法離開了。

　　我說：“我就在這里，哪兒也不去，就在這里等著你得勝歸來，然后我們和母親她們一起回臨州去?！?p>　　那時候我想，楚姜之戰(zhàn)既然已經開始，至多三年就會結束，我和孤竹只要待在這里再煎熬幾年，等到戰(zhàn)爭結束就可以回到臨州，在那片民風純樸、富庶安寧的土地上，去過屬于我們的逍遙時光。

　　但很多事情都是現實較想象殘酷，無論你做了什么樣的計劃，做過什么樣的努力，結局都會朝著某種不受人力控制的方向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