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謀囚月引錚先發(fā)制人

　　耶律引錚聞言直覺額角青筋一抽，現(xiàn)今天狼騎補給稀缺，他的命令是搜出所有能吃的。這破爛衣服里的棉花洗干凈了能吃么？還耗動他人搬運這些無用的雜物浪費時間。他正欲怒斥將這破爛軍服搬出來的兵士，卻見那衣服散亂一地，心念驀然一動。

　　“這衣服有多少件？”耶律引錚蹲下身撥了撥那些廢棄的衣服，旁側(cè)負責(zé)搬運的兵士立刻回道：“大概有兩千余件，搬來的都還算完好，大概有一千余件。里頭還有一些缺胳膊少褲腿的，破爛的棉花都跑沒了?！?p>　　“把這些衣服一件不少的全給我搬出來?！币梢P起身下令，那天狼騎的士兵聞言心下不禁納悶，這些還算完整的衣服還能將棉花扒出來帶回去，可兵主要那些破爛作甚？但即便他心下不解，這也是耶律引錚的命令，他作為天狼騎的戰(zhàn)士，自是唯耶律引錚命令是從。他一面拍了拍身上的雪粒子，一面呼喊著戰(zhàn)友一塊搭把手將涼朔關(guān)中的廢棄之物搬出來。

　　耶律引錚看著地上的衣服，粲金的眸子瞇成了一彎狡黠的弧度。一線笑意自他唇畔勾起，似一只緊盯獵物的狐或者狼。他收回目光，轉(zhuǎn)身高聲呼喊：“那日蘇！”

　　“誒！誰叫我?。俊币慌哉谇妩c戰(zhàn)馬的少年聽見有人喚他的名字，撓著頭回首張望。他只見耶律引錚在離他五十步遠的地方正對他招著手，立刻轉(zhuǎn)身邊跑邊問：“兵主找我何事？”

　　那日蘇是溫都蘇的堂弟，前不久才滿十七歲。他黝黑的面龐上還帶著些孩子般的圓潤，烏溜溜的眼里躍動著屬于少年獨有且天真的激情。他徑直的像耶律引錚跑來，矯健有力的雙腿像是初初長成的駿馬?？梢梢P卻清楚的明白，這個駿馬般的孩子還是北燕數(shù)一數(shù)二的刀客，悍勇之名北燕皆知。他極擅使一把雙開刃的月牙刀，說他是匹烈龍駒，倒不如說是一只初露獠牙的狼崽子。

　　因他悍勇無匹，十五歲初入天狼騎便立下赫赫戰(zhàn)功，假以時日必定是名震天下的猛將。耶律引錚對他相當(dāng)器重，在他十七歲生辰時便將他破格提為了天狼騎的參將。因為年紀尚小，他亦不拘禮節(jié)，待至耶律引錚跟前，他還仰著頭睜大了眼，烏溜溜的瞳像是好奇心旺盛的幼豹：“兵主，你這個笑……可是有仗讓我去打么？”

　　“滿腦子盡是打打殺殺?！币梢P聞言失笑，反手錘向那日蘇胸口。他看著那日蘇天真的神情，心下只覺驀地一痛，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毒蝎給蟄了似的。那日蘇倒沒留意到耶律引錚目光中的復(fù)雜情緒，他笑嘻嘻的退后兩步，將耶律引錚的拳頭避了過去。

　　積雪深深，驟然退卻難免打滑。他靈巧如燕般在積雪上打了個轉(zhuǎn)兒穩(wěn)住了身子?？蛇€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便覺后頸一涼。遠是耶律引錚不知何時已到了他身后，比將手一下伸入他的后領(lǐng)子里。那日蘇一面捂著領(lǐng)子蹲了下去一面笑著打了個寒顫。他正想說兵主仗著比他身量高些便欺負自己，抬頭卻見耶律引錚已斂了笑意。

　　那日蘇的笑凝固在臉上。他瞬時明白耶律引錚現(xiàn)在可沒同自己鬧著玩了。他瞬間站直了身子，正欲告罪之際卻聽得耶律引錚聲色沉啞：“那日蘇，你現(xiàn)在即刻帶著兩萬人直奔囚月沼澤。無論在此駐軍何人，哪怕是我北燕人，也照殺不誤。務(wù)必，不，你切記，一個人都不準跑掉，辦完此事后，你留下一萬人佯攻朔州城半日后回援涼朔關(guān)。而你，必須在天明之時將所殺之人的尸體帶回來?！?p>　　那日蘇聞言頓時如遭雷擊，他像是被一悶棍打蒙了思緒。他怔怔的望著耶律引錚，不解的神色和天真的瞳仁看的耶律引錚心底猛然一扎。那日蘇從未見過這樣的耶律引錚。在自己心中，耶律引錚是引領(lǐng)他們橫掃天下的群狼之主，他的面上流露過決然或猶豫，他的眼瞳卻永是如熔金一般熾熱，像是眼底藏著太陽。

　　可他從來沒見過狼主的眼中露出如此決然肅寒的神色，像是搏命一擊的狼。而他自己，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刀鋒會指向自己的同胞。

　　“那日蘇，或許你還不能理解這些事?？纱舜纬稣?，若不踏著同胞尸身而歸，那這涼朔關(guān)便是天狼騎的墳?zāi)?。”耶律引錚說著用力的擁住了那日蘇，像是兄弟之間的訣別：“大皇子預(yù)備派虎豹騎截斷我天狼騎的后路，而囚月沼澤則圖赫部等著我們的伏兵。我們?nèi)缃袼拿姝h(huán)敵，只有此法方可突圍。”

　　“為什么大皇子要殺我們？我們難道做了什么對不起大燕的事么？”那日蘇喃喃出聲，他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究竟為何。耶律引錚斂下瞳眸，將雙手搭在那日蘇肩上：“因為我，因為我耶律引錚是天狼騎的兵主。因為他想做大汗，而我跟世子會擋他的路?！?p>　　那日蘇沉默半晌，他低下頭，良久之后他抬頭看向耶律引錚，墨色眼瞳仍是天真如幼獸，但卻不知為何隱若深淵。

　　“那是不是只要贏了，兵主您就是未來的大汗？”

　　耶律引錚一愣，他不知如何回答那日蘇的話。他想說耶律引羽才是名正言順的世子，他才是未來大汗。可話至喉頭，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他注視著那日蘇深不見底的墨瞳，終是點了頭。

　　良久沉默后，少年退后一步，眉宇間最后的天真神色消失殆盡。他像是瞬間長大了，像個真正的北燕男人。

　　“那日蘇定不辱命。”

　　北燕青年退后一步，飛揚的眉弓有力且驕傲，像一頭年輕力壯的野獸。他仰著頭注視著耶律引錚的瞳，躬身半跪，對他行下北燕人對大汗的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