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鳴月初心動蘭相夜進(jìn)宮
蕭錦月一睜眼便看見那遞到眼前的簪花,她驀地一愣,旋即淚水止不住的涌溢而出。這是蕭錦棠第一次送她的簪花,自收到那日起,她便將這朵花日日佩戴,從不離身。只是在蕭錦棠登基那日,自己中暑暈厥。等醒來卻再找不到這朵不起眼的珠花。旁人都勸慰她道不過是遺失一朵珠花罷了,長公主殿下何必惱怒。更何況自己中暑,新登基的蕭錦棠更是送了不少珠翠過來。新皇的賜予的珠寶哪一件不價值連城,但明毓長公主就是悶悶不樂。
侍奉蕭錦月的宮人都知道這簪花并不是多貴重的首飾,城外尋常人家的姑娘幾乎人手一支??赡芪ㄒ荒荏w現(xiàn)其價值的便是這珠花是先太子妃蘭芝華賞給當(dāng)時的九皇子蕭錦棠的。但對于自幼缺衣少食的蕭錦月來說,這朵簪花已是無價之寶。蕭錦棠每次去東宮都做好了有去無回的準(zhǔn)備,這珠花難道不是兄長拼了命才送自己的?就算她如今貴為大周唯一的長公主,盡享富貴,但無論再多華美的珠翠也抵不上這朵小小的粉晶珠花。
“是……是末將說錯話了么?長公主殿下,是末將嘴笨,您便責(zé)罰末將罷!聽人說哭傷眼睛,您別哭壞了身子?!?p> 陸鳴悠見蕭錦月淚盈于睫,頓時慌了神,他慌忙半跪,心下細(xì)想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么惹的長公主殿下不高興。他自幼從軍,軍中常見的女性便只有外柔內(nèi)剛的楚氏主母玉泉大長公主和那混世小魔王麟懿郡主楚清和。涼朔那等苦寒之地,就算是姑娘都帶著一股子抹不去的蠻氣。更何況燕地常年風(fēng)吹日曬飽經(jīng)戰(zhàn)亂,姑娘們都灰頭土臉。若不是到了玉京,陸鳴悠這輩子都不知道還有這等繁華如仙都的城池,而城里的女人能美的如夢如幻,優(yōu)雅華貴仿若畫中仙。
而蕭錦月與她們都不同,她雖身在帝都,貴為長公主,但她卻與那一派雍容格格不入。她有著與生俱來獨(dú)特的迷人的孤寂,像是涼朔原上晚春獨(dú)自凌風(fēng)綻放的百合花。
聽得少年急切甚至有些焦慮的問詢,蕭錦月驀地抬眼,一瞬愣神。
是他,蕭錦月怔怔的看著陸鳴悠。她怎會忘記那個登基大典上那個策馬而來的少年?他的面龐似乎比之前更加鋒銳了,像是逐漸褪去軟毛的雛鷹。她怎會忘記呢?那日少年策馬入宮門,一身風(fēng)塵卻像一匹桀驁不馴的野馬,帶著不可抵擋的銳氣猛地沖入自己的四肢百骸。他高舉旗幟,仿佛駕著一片紫云。遠(yuǎn)處湖光瀲滟,泛著瑰麗的暗紫色;天邊薄暮低垂,蒼紅的晚霞襯著少年恰風(fēng)華正好,一切似回當(dāng)日。
蕭錦月緩緩伸手接過那朵珠花,它被少年的掌心捂的熾熱,蕭錦月只覺一股暖流自指間始緩緩的在暮風(fēng)中流蕩開來。
“你……你怎知我是長公主?你不怕認(rèn)錯人了?”蕭錦月抿了抿唇,不自覺間將那朵珠花攥緊了。
蕭錦月指間微涼,陸鳴悠卻覺被她輕觸的地方灼熱無比,連帶著心跳亦不禁快了幾分。他不敢再看蕭錦月那雙冰玉般的瞳,就連聲音亦不禁低下去幾分,他怕說的大聲嚇著蕭錦月:“那日登基大典,末將曾與長公主殿下有過一面…不,半面之緣?!?p> 蕭錦聞言月心下一動,心道難不成那日陸鳴悠策馬進(jìn)宮之時,看見了站在女眷之列的自己。她正欲開口詢問,卻見眼前少年斂眸垂首看著自己的手腕,面色赮然:“登基大典時殿下您暈倒了,末將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您手腕上的玉鐲子和金鈴兒……那日地上還掉了一朵珠花,末將便想是不是您落下的,便收了起來。”
“這些不過是尋常姑娘家的首飾,你怎可憑這些便斷定是我?”蕭錦月緩緩起身,眸中狡黠靈動之色一閃而過,可稱光華流溢。
陸鳴悠像是被問住了一般,他驀地僵硬了身子。蕭錦月正想拿出自己貼身的公主令給他瞧瞧,卻不想少年猛然抬頭,梗著脖子,跟喊口令兒似的大聲道:“末將聽人說過,說當(dāng)今的圣上與長公主都有一雙翡翠似的眼睛。您的眼睛綠的像是初春還未雪化的草原……更像是天上的星星!您這么美麗,怎么可能不是公主?!”
蕭錦月被陸鳴悠說的一愣,還未反應(yīng)過來便聽得陸鳴悠身后的兵士嗤嗤的輕笑起來。陸鳴悠說完才發(fā)覺是自己冒犯了長公主殿下,他見蕭錦月低著頭一動不動,心道自己可真是個莽夫,怎么半點(diǎn)不懂說話。他正欲下跪請罪,卻不想蕭錦月忽的伸手抓住了他的腕甲。
女孩腕間的金鈴兒顫顫叮當(dāng),她抬眸,素白的面上泛起了酒暈似的酡紅,那一瞬間她已是個少女。
“回宮罷?!?p> 陸鳴悠下意識的點(diǎn)頭,他僵直著手腕卻不敢動。他不敢再去看蕭錦月的臉兒,只能將目光四處亂飛,可他見到蕭錦月袖子上干涸的血跡時忽的一愣,方才他來看見了馬車上的血跡還有搏斗的痕跡,那為何蕭錦月卻安然無恙的在這兒坐著?
他手腕一顫,蕭錦月自有感覺,她疑惑的看向陸鳴悠,卻撞上陸鳴悠看向她的目光,剎那之間四目相對。
陸鳴悠頓時結(jié)巴,他可作先鋒破敵無懼沙場,但不知怎地,他見到蕭錦月就莫名的緊張:“長公主殿下……您受驚了,末將見您衣裳上……有血跡,可否告訴末將,今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蕭錦月垂首,陸鳴悠沒看見少女陡然冷下去的眸光。他只聽得少女低聲細(xì)細(xì),如鶯婉轉(zhuǎn):“本宮會親自面見皇兄訴說詳情?!?p> “是?!标戻Q悠說著蹲下身:“這兒前日才下過大雨,晚上露重泥濘,還是讓末將背著您罷?!?p> 蕭錦月面上一赮,少年寬闊健壯的脊背仿佛一頭年輕的獵豹。她紅著臉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覺身下少年肌肉浮動間仿佛一匹年輕的駿馬。
那幾名兵士牽著那匹蠢馬在前面開路,陸鳴悠背著蕭錦月走在后面,他想到了初見那日,少女蜷縮在錦繡叢叢中,她是那么嬌小脆弱。此時她在他背上,只覺她輕盈的像蝶。
蕭錦月看著陸鳴悠的側(cè)臉,心跳似乎又快了幾分,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簪花。忽的將它插在了陸鳴悠的發(fā)髻上。
陸鳴悠一愣,卻聽背上的女孩輕笑一聲:“這珠花可是我最寶貝的,現(xiàn)在我把它交給你保管,等你下次見我的時候再還給我,可以嗎?”
陸鳴悠無聲的笑了笑,他將蕭錦月用力向上托了托,引的蕭錦月低聲驚呼。他悄悄側(cè)過頭,以最膽怯最大膽的方式瞥了一眼少女埋在自己肩窩的下頜。那一瞬間,他希望這條路能再長些,最好永遠(yuǎn)沒有盡頭,這樣他可以永遠(yuǎn)的背著少女走下去。
而他們不知道,此時蘭相,穆侯,楚凌云,甚至是中書令王謙之都跪倒在潛龍水榭前。他們并不是為了蕭錦月失蹤而來,而是因?yàn)樘m卿睿一本彈劾的奏章——
禁軍統(tǒng)領(lǐng)楚麟城,瀆職懈怠,以至明毓長公主為歹人所擄;御前女侍楚清和,目無尊法,不敬帝師。故請諸顧命之臣前來商議處置,以正君側(c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