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江山盡綺夢 葉素痕失蹤

　　棋局依舊在進(jìn)行，棋盤之上黑白兩子你來我往互不相讓難分伯仲。楚麟城審視棋盤，馬相斜對執(zhí)子難定之際，卻聽得門外喧鬧。

　　屋外傳來少女的笑聲和清脆的鈴聲，女孩的腳步如蝶一般輕盈，身上的鈴鐺隨著她的跑動起起落落，跟在她身后的侍女和管家又焦又急：“郡主！老爺跟少爺在書房商議要事呢！您別去打擾啊——”

　　“嚇，什么要事我聽不得？難不成父親兄長會吃了我不成？”女孩回過頭對著跟來的侍女做了個鬼臉，那侍女又是無奈又是焦急。勸阻女孩的話還未說完，書房的門便被楚清和推開。見屋內(nèi)的父子二人沉默不言，氣氛顯得有些壓抑。楚清和卻絲毫沒有打擾父親兄長的歉意。她扭頭看了看門外，回手關(guān)上門，幾步踏進(jìn)內(nèi)室。

　　“父親，哥哥。”楚清和滿面含笑，見父兄正在下棋便探身看了看棋局：“呀，這黑棋跟白棋相互掣肘，可哥哥你為何不動后棋呢？折后吃白相和白馬，屆時黑馬和黑王夾擊白王不就結(jié)了嗎？”

　　楚麟城深深的看了眼自己妹妹，面色略有猶疑。見楚清和欲上手下棋，終是忍不住低聲訓(xùn)斥道：“阿婉，你什么時候才會知些禮數(shù)？”

　　阿婉是楚清和的小字，縱楚麟城說的是訓(xùn)斥之話但語氣卻是寵溺。楚清和眨眨眼，歪頭一笑眸光狡黠：“我實(shí)話實(shí)說嘛，有舍才有得這可是你教我的。這局棋只要黑棋肯舍棋，那換來的就是白王的將軍，哥哥你在猶豫什么呢？這樣下去，這盤棋就是平局，怎么也下不完的?！?p>　　楚麟城正欲開口辯駁，卻被楚凌云示意別再同楚清和爭論。他被女兒擾了棋局卻并未惱怒，反倒是放下棋子看向楚清和：“婉兒，你這么急著來找我跟你哥哥可是有何要事？”

　　“我再不走母親可要請雞毛撣子以正家規(guī)啦，父親你可要保護(hù)我?！背搴涂粗灞P。聽得楚凌云問話，抬眸一笑，眸光流轉(zhuǎn)過自己的父親和兄長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狡黠，活像只云珠草原上的赤狐：“方才我跟母親下馬車時見綺夢閣的小廝在府門前候著等著給我請柬呢，也不知是什么消息這么急，害的我被母親一頓教訓(xùn)?！?p>　　楚麟城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堂堂鎮(zhèn)國公之女收了妓館的請柬，作為母親且賢名在外的玉泉大長公主怎么不氣？今日楚清和本就在登基大典上出了糗害的玉泉大長公主顏面盡失。本就余怒未消，這又當(dāng)面來了張請柬，不分明是打她的臉么？

　　楚清和沒好氣的瞪了楚麟城一眼，楚麟城忙收了笑咳嗽兩聲正色。他這個妹妹一肚子鬼點(diǎn)子，搞不好一會兒出糗的就該是他了。

　　楚清和見楚麟城不吭聲了，得意而又挑釁的像楚麟城眨巴眨巴眼睛。她自袖中拿出一份緋色描金的碎花信函來，濃墨行云上書麟懿郡主輕啟。

　　信函上隱帶著一絲甜香，若是識香之人聞見，必知此是西魏花山城特有的女兒情。此香以桃花蜜入方又以百花相襯，在當(dāng)?shù)厥亲鳛樾禄闀r的洞房帳中香。

　　而楚清和手中的花帖則非妓館?？筒荒艿谩＞_夢閣是玉京城中頗有名氣的一處妓館，打的就是雅俗共賞的號，來者是客來者不拒。上可設(shè)宴高官公卿作風(fēng)雅之談，下可接待販夫走卒行床笫之歡。除此之外，每半個月還會廣發(fā)請柬邀請?？颓皝怼捌疯b賞花”一番，既可品文辭禮樂行風(fēng)雅之事，亦可品美酒美人霧雨貪歡。加之姑娘如花似玉才情卓絕，所聘請的廚子也是各國有名的大廚。故此生意興隆口碑良好，開業(yè)不過三年，卻也隱隱有作為行業(yè)龍頭之勢。

　　照理說將這等不入流的花樓請柬公然拿到楚凌云面前當(dāng)是對這位鎮(zhèn)國公教女無方的諷刺，這也難怪為何玉泉大長公主大動肝火?？沙柙茀s并未惱怒，反倒是將請柬打開。里面簌簌的掉了一堆干薔薇花瓣和一張粉色漆金的帖子出來。楚凌云打開帖子，淺粉的桃花箋上寫著一行端正秀美的小楷——

　　西魏容王葉素痕于大周境內(nèi)失蹤，行蹤未卜。

　　楚凌云眉峰一皺面色微變，看后即刻將之遞給楚麟城。楚清和不滿的撇了撇嘴，抬手壓住楚麟城的肩上踮起腳道：“我還沒看呢，快給我看看，上面寫什么了？”

　　楚麟城看后面色也不大好，楚清和隱隱覺得不對勁。她一面接過桃花箋一面聽得楚凌云問道：“昨夜你去綺夢閣，可曾聽見了什么消息？”

　　“沒呀。”楚清和被這突然沉寂的氣氛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見父親面色沉肅，楚清和皺了皺眉，又補(bǔ)充道：“前些日子倒是最近玉京城里風(fēng)言風(fēng)語有些多，說什么當(dāng)今圣上弒兄奪位什么的……還流傳了不少版本呢。好在哥哥平定涼朔，不少說書先生都去講明威將軍雪夜破敵營這段了?！?p>　　她說著嘻嘻一笑，伸出三根手指在楚麟城眼前晃了晃：“這段最近在茶館酒肆都快被說書先生們講爛了了，每人五十文聽一場呢，哥哥你可值錢了?！?p>　　楚麟城白了一眼不去看笑嘻嘻的楚清和。楚凌云聞言嘆了口氣，民心如煙流言如沸，又怎是能去堵的呢？他看向女兒，慈愛的撫了撫楚清和的頭頂：“這幾年也是委屈你了?！?p>　　“委屈什么呀？難道是嫁不出去？反正母親又不知道我們之間的小秘密。”楚清和嘻嘻一笑，像個頑劣不堪的市井孩子。她想起了什么似的打開手中花箋，可見到請柬上的內(nèi)容后也斂起一貫沒個正經(jīng)的神色。

　　“葉素痕失蹤？這等重要的消息，玉娘也不等我過去說？被人瞧見了怎么辦。”楚清和皺了皺眉，拿著花箋便走到一旁的燭臺前燒了。

　　任誰都想不到，鎮(zhèn)國公府上的麟懿郡主才是帝都風(fēng)頭最盛花樓綺夢閣的真正老板。而綺夢閣的前身則是楚氏組建的軍情密探組織“風(fēng)聲”。但在十年前楚凌云剛繼任鎮(zhèn)國公不久時，“風(fēng)聲”組織卻被西魏的“廣寒宮”剿滅殆盡。楚凌云繼承鎮(zhèn)國公之后，才設(shè)法將之恢復(fù)。風(fēng)聲組織本是由楚氏家主直接掌握，可邊境吃緊，楚麟城身為獨(dú)子自然要隨父出征。而重建風(fēng)聲的任務(wù)則秘密的交給了楚清和。

　　而楚清和卻認(rèn)為，楚氏之圍不在外而在內(nèi)。教坊花街這等魚龍混雜之地才是最好的情報(bào)收集場所。她花了大價錢買下了綺夢閣，讓風(fēng)聲殘余的舊人們在此運(yùn)作培養(yǎng)新的耳目眼線。花樓乃是銷魂地，各國旅人來來往往，醉夢之時在溫柔鄉(xiāng)吐露出的話皆被記錄下來送到楚清和眼前。且綺夢閣近年盈利豐厚，所得之財(cái)足以私下購買廣寒宮的情報(bào)。

　　但無論近況如何，在十年之前，葉素痕的這一舉動算是徹底斷了楚氏的耳目，令楚氏在對北燕戰(zhàn)場上頻頻失利。而后又出面給大周售賣北燕內(nèi)部軍情。讓楚氏在一段時間內(nèi)不得不同西魏聯(lián)手合作。這樣無論戰(zhàn)爭還是亂世，大周都得買著西魏的面子。

　　大周覆則西魏滅，二者唇亡齒寒。西魏和大周國境相鄰，兩國之間互助共生。且西魏地勢平緩，無法抵御騎兵沖擊，那與北燕接壤的大周則是最好的防御線。

　　西魏人并不善戰(zhàn)，他們大多經(jīng)商，同重視農(nóng)耕的大周不同。他們才思敏銳，人人都有著一副好口才。而他們從海外帶回的物資則是黃金的源泉。不僅如此，因?yàn)榈V產(chǎn)資源豐富。他們還掌握了最精良的鍛造技術(shù)和紡織技術(shù)。他們將兵器販賣給北燕給大周。戰(zhàn)時，他們是大周的盟友；和平時，他們是北燕的盟友。以此而來，兩國都奈何不得西魏，只有紛爭才是西魏的立國之本。

　　這便是廣寒之主葉素痕送給西魏國君的見面禮。從此之后，關(guān)于北燕的秘密軍情，大周都要從葉素痕手中購得。

　　而這個出手則攪亂天下的人正是西魏新封的容王殿下葉素痕。那一年，葉素痕十五歲，帶著西疆最為神秘的月宮組織，乘著柳葉長船渡海歸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