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川一貓腰鉆進(jìn)了救護(hù)車?yán)?，坐在了許小青的對面?？戳丝此侨匀灰荒橌@慌的神情，半天才問出一句：“你沒受傷吧？”
許小青失神的看著羅川，然后擦了擦眼淚說：“沒有?！?p> “那還好?！绷_川舒了口氣。這種關(guān)懷讓許小青也稍微放松了一些，覺得眼前的羅川看起來像是一個比較溫和的警察，懂得體恤她的情緒，并不會給她帶來刺激和緊張。
可是沒想到，羅川緊跟著就又說了句：“既然沒受傷，咱就別在這救護(hù)車?yán)镒?。你跟我回警隊，咱們好好聊聊張文死前你看見的事情。?p> 看到許小青那不太能接受的訝異表情，羅川盡可能婉轉(zhuǎn)的又說：“你看…是這樣……你丈夫的哥哥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就這樣燒死在了自己家里，你報案時候又說的是他自殺，這么極端的方式，我們當(dāng)然想要盡快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對吧？你既然沒受傷，作為目擊證人和報案人，應(yīng)該跟我們做個筆錄，也算是為了你這個哥哥做點兒貢獻(xiàn)吧?！?p> “我說的都是真的！”許小青情緒有些激動，眼睛里又泛起了淚花。
“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不然的話你也不會報警啊。我就是想更詳細(xì)的了解下情況，明白嗎？”羅川覺得自己可能確實不太適合和女性談話，這種一說話就哭的習(xí)慣讓羅川實在受不了。早知道這樣，剛才不如讓關(guān)山來。
“那我丈夫呢？他來了找不到我怎么辦？”許小青擦著眼淚問。
羅川想了下說：“要不這樣，我讓你丈夫直接去警隊和你見面，這樣總行吧？”
聽羅川這么說了，許小青這才勉為其難的同意了和羅川一起回警隊。
警隊詢問室里，關(guān)山為許小青倒了一杯熱水，又拿了幾張紙巾。等到許小青明顯放松下來之后，才用眼神示意羅川可以開始問了。
羅川早就已經(jīng)快要等不及了，不過他也知道，關(guān)山這么做并不是因為他憐香惜玉，而是證人的情緒完全會影響證詞的真實性。無論證人的個人情感里有恐懼還是緊張，他說出的話都會變的有水分，不可信。
羅川并沒有上來就直奔主題，而是選擇循序漸進(jìn)的方式說：“剛才已經(jīng)聯(lián)系你丈夫了，他很快就會趕到這里，你盡管放心。聽說路程可能有些遠(yuǎn)，他今天出門干什么去了？”
“送我們的兒子去奶奶家，因為離的有點兒遠(yuǎn)，所以他趕回來的時間應(yīng)該也會有點兒長。哎，他現(xiàn)在一定是急壞了。今天是我下夜班，回來時候他們已經(jīng)出發(fā)去奶奶家了?！碧崞鹫煞蚝蛢鹤?，許小青明顯變的溫柔清醒了很多。
羅川也配合的笑了笑問：“你們的兒子今年多大啦？”
“六歲了，已經(jīng)上學(xué)了?！痹S小青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微笑。
“那張文有孩子嗎？”羅川想了解下張文的社會關(guān)系和家庭情況。
可許小青卻遺憾的嘆了口氣說：“大哥和我丈夫哪里都像，就是性格不像。大哥有些太文靜，不愛說話也不愛熱鬧，人家給他說了幾次女朋友，他都沒有一個同意的。這不，歲數(shù)越大越難，一拖就拖到了現(xiàn)在。不過他和我兒子小輝的關(guān)系很好，經(jīng)常給小輝買玩具和好吃的，從小看大，就像親兒子一樣?！?p> 羅川見這種嘮家常的方式很管用，這才開始試著問向正題：“你家離張文家近嗎？今天你是碰巧經(jīng)過那里嗎？”
提起張文，許小青又有些恐懼，她很害怕的說：“當(dāng)然不是什么碰巧，這世上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呀！是大哥給我發(fā)的信息，說他不想活了，我這才從家里趕過去！”說著，許小青拿出了自己的手機(jī)，遞給了羅川。
羅川看了眼短信，編輯的人名顯示“大哥”。內(nèi)容大致是說自己不想活了，覺得活著沒意思，讓許小青以后照顧好弟弟張武，兩個人好好過日子之類的訣別話。
“你收到這個短信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通知張武嗎？”羅川問。
許小青搖著頭說：“當(dāng)時看見這個，整個人都懵了！哪來的及想那么多呀。收到短信，我就趕緊往大哥家那邊趕，路上給張武打了電話，但是沒人接。我知道他可能在路上，怕他出事就沒有再打。我就想著，遠(yuǎn)源解不了近渴，等他回來黃花菜都涼了。我趕緊趕過去勸勸大哥，萬一勸好了呢！”
“那你到了之后為什么沒有進(jìn)屋，而是在外面呢？那時候已經(jīng)起火了嗎？”羅川看著許小青，問的很直接。
許小青連連擺手說：“沒有，還沒著火。我肯定，絕對沒有！我剛到門口的時候，大哥就給我發(fā)短信，說他看見我了，不想傷害我連累我，讓我別進(jìn)去。當(dāng)時我抬頭，就看見他在臥室窗邊晃啊晃的，嚇?biāo)廊肆?！誒，手機(jī)不是在你手里，你接著看呀！”
羅川這才想到自己沒有翻看其他信息，于是又看了一遍后面的短信。內(nèi)容和許小青說的吻合，時間也和起火時間差不多。
羅川不解的看著手機(jī)問：“張文不想活了，為什么會找你，而不是找他弟弟張武呢？”
許小青愣了一下，有些生氣的說：“你這是什么意思嘛！也許大哥也是怕他弟弟著急啊，我怎么知道嘛！他們兄弟平時感情很好，也許到了最后這關(guān)頭，不想讓張武瘋了吧……”說著，許小青又哭了。
羅川頭疼的看著許小青，無奈的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比較好奇他自殺前的行為。你別哭了，你好好想想，你是真的看見他站在窗邊了嗎？”
“那是我們的家人，在一起都快相處十年了！怎么會有假！雖然窗簾掛著一半，但是他的影子和衣服我認(rèn)得呀！絕對不會錯的！他當(dāng)時就站在窗邊，像個鬼一樣的晃啊晃啊，之后也就隔了一分鐘的時間，火就燒起來了！直到那時候，他的影子才消失！”許小青說的有聲有色，描述的十分詳細(xì)。
可羅川聽著卻有些遲疑的問：“你說你看見張文放火自焚，是指隔著窗簾看見的影子？？”
聽出了羅川的質(zhì)疑，許小青一口咬定：“沒錯！你別懷疑，我不可能看錯人！那是我丈夫的親哥哥，我怎么會不認(rèn)識他？而且窗簾拉了一半，他在那晃悠點火的時候，我都看著呢！是大哥，絕對沒有錯！”
這話已經(jīng)篤定到這種程度，似乎是不容羅川繼續(xù)質(zhì)疑了。關(guān)山這時候?qū)α_川說了句：“讓她休息休息，你出來咱倆聊兩句?！?p> 羅川跟著關(guān)山出了詢問室，關(guān)山便直接的說道：“她的話是真的，她的表情證明她每句話都是按照回憶復(fù)述的?？墒牵幕貞洸灰欢ㄊ钦娴哪敲辞逦?。試想，她的親人在她面前想要自殺，她一定是處于一個緊張慌亂的狀態(tài)。她看見的很可能沒那么清楚，但是這個過程是真的?！?p> 聽著這有些繞嘴的話，羅川點點頭表示理解：“我明白的你的意思。我也覺得她主觀意識太強(qiáng)烈了，她收到了張文的短信，又站在他家門口，所以有些東西似乎理所當(dāng)然在她腦子里形成了畫面?？赡壳皝砜?，這個張文似乎沒有什么仇家，又是孤身一人，仇殺情殺的幾率都很低，而且現(xiàn)場證據(jù)都燒沒了，無法確定有沒有外人侵入的痕跡?！?p> “這么說，他是自殺的可能性就很大了?！标P(guān)山覺得，如果真是自殺，那事情也不簡單。這樣慘烈的自殺方式，不找出根本原因很難向楊局長那里給出交代。
兩個人正談著，走廊里一陣嘈雜聲，幾個警員圍著一個男人朝這邊跑了過來。
羅川站出來擋住了男人的去路，男人紅著眼睛沙啞的說道：“我大哥呢？我只想見見我大哥！”
“張武？”羅川冷靜的問。
“是我。我大哥到底在哪里！”張武的情緒很激動，就像許小青說的那樣，看起來他們兄弟關(guān)系很好，張武的性格又不像張文，比較沖動。
羅川安撫著張武說：“他在法醫(yī)室，你現(xiàn)在不太適合過去?！?p> 張武一聽就瞪起了眼，憤怒的吼道：“法醫(yī)室？你們把我大哥放在那里干什么！人都死了，難道你們還要解剖了他嗎！”
對于張武這種抵觸情緒，羅川并不陌生也不奇怪。在我國，法醫(yī)尸檢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親屬要求“尊重死者、死有全尸”。這種愚昧的思想阻礙了大部分兇案的進(jìn)展，每一次都要好好溝通開導(dǎo)，讓他們明白，對死者最大的尊重就是還他們真相。
“張文的樣子……我想尸檢并不會影響他什么。他忽然自殺，你難道不想知道其中原因嗎？你是他的親兄弟，我覺得你現(xiàn)在該做的是冷靜下來，協(xié)助警方找出張文自殺的原因。就算是自我了斷，也總該有人知道他是為了什么走上絕路的，對吧？不然，死了都沒人知道他的痛苦，那樣他才會死不瞑目吧？”羅川盡可能的讓張武能平靜下來，這樣才能從他身上了解更多的線索。
張武聽了羅川的話，倒是不再怒吼，他哭著抓著自己的頭發(fā)，靠著墻壁緩緩癱坐在地上，一邊忍不住落淚，一邊仰頭大喊著：“哥?。 ?p> 這樣悲傷的場面，讓圍在周圍的警員無不動容。有兩個女警甚至已經(jīng)紅了眼眶，掉了眼淚。只因那一聲“哥”哭喊的撕心裂肺，足以令觀者心痛，聞?wù)呗錅I。
羅川走上前，輕輕伸出手?jǐn)v扶著張武說：“人死不能復(fù)生，活著的還得繼續(xù)活著。想想你老婆孩子，別這樣，咱們進(jìn)屋聊聊?！?p> 聽到老婆孩子，張武抹了把臉問羅川：“我老婆在這里吧？”
“在，她沒有受傷，在隔壁房間由我們這兒的女警陪著。我有些話想單獨和你聊，她受的打擊也不小，讓她先安靜安靜吧?！绷_川拍了拍張武的肩膀。
張武點點頭，隨著羅川和關(guān)山走向了旁邊的房間。
坐了一會兒，讓張武抽了支煙，羅川這才開口問道：“你覺得張文為什么自殺？他之前有什么抑郁輕生的跡象嗎？”
張武搖著頭說：“我哥不怎么愛說話，總是喜歡獨來獨往的。要我們看，他這個孤僻的樣子本來就很像是抑郁癥了。前段日子有人給他說親，他好像又給人家拒絕了。不知道是不是感情上有什么問題，可是他從來沒和我們說過??！”
羅川點點頭，又問道：“有人會常去張文家做客嗎？”想起那雙詭異的鞋，羅川想試圖排除一下可疑的人。
可張武卻說：“不能，至少我不知道。他沒什么朋友，小時候我去踢球，他就在樹蔭下看書。就因為他這性格，家里都覺得他很乖?？晌揖陀X得我哥那樣并不開心，連個朋友都沒有。你想想，老人常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他從小就這樣，現(xiàn)在能有多大變化！”
“張文在自殺前給你妻子發(fā)了短信，而不是你，對這件事你怎么看。”羅川問到了重點。
可張文卻毫不驚訝的說：“他一定是叮囑我老婆照顧好我和小輝，我們是他最放不下的人。他知道我脾氣急，和他不一樣。如果他給我打電話或者發(fā)信息說他不活了，可能他還沒死，我就在路上急的被車撞死了。我哥太了解我了……”說到最后，張武已經(jīng)說不出話了，眼淚止不住的流著，兩眼通紅。
注重心理變化的關(guān)山這時拉了下羅川，然后對張武說：“去看看你妻子吧，她受了驚嚇，現(xiàn)在很需要你?！闭f著，關(guān)山讓旁邊的警員帶張武去許小青的房間。張武則是木然的點點頭，面無表情的走出去了。
眼看羅川的眼神還追隨著張武的背影，關(guān)山搭著他的肩膀把他帶回到房間里說：“他現(xiàn)在即將崩潰的情緒是真的，悲傷不悲傷暫且不提，你再問下去，估計過不了一天又要死一個。你不想這種事發(fā)生吧？反正現(xiàn)在看起來死者應(yīng)該不會屬于楊局長擔(dān)心的那種組織人物，所以別太著急，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