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夜談（上）
楊渥不記得昨天最后什么怎么回到自己房間的，他只記得在自己十步內(nèi)連作三首詩后，眾人都是震驚嘆服。
一臉欣喜的楊行密拉著他的手，撫著他的背說道：“我們楊家雖然出自弘農(nóng)楊氏，曾經(jīng)也是世家大族。但傳到我父輩時已經(jīng)家道中落了，家中連個識字的人都沒有；為父雖然如今位居吳王，但所讀的書也不多。沒想到渥兒你還有如此詩才，這真是我楊家的幸事。今日眾位當(dāng)要喝個痛快，不醉不歸！”
諸多部將下屬們也紛紛向楊行密道喜，連連敬酒，連帶著楊渥也被灌了許多酒。
于是在穿越的第一天，楊渥喝醉了。他迷迷糊糊間，在小翠和楊柳的攙扶下回到自己房間后，就躺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晚上才醒來。
此刻，楊渥正一臉無奈的看著眼前的一個個好奇寶寶們。
“弟弟，真是沒看出來你還會作詩啊。什么時候?qū)W會的？怎么以前從來沒見你作詩？還有上次宴會怎么沒見你有這本事？”楊靜一副狐疑，她邁著輕盈的步子，好奇的繞著楊渥轉(zhuǎn)了幾圈，仿佛要將他看穿。
“這就叫做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楊渥一臉得意的答道，“小弟我最近好生學(xué)習(xí)，又熟讀古人的詩篇，自然大有長進。正所謂‘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小弟讀的詩多了，自然就會作詩填詞了?！?p> “切，就你還熟讀唐詩三百首，這些日整日都只看到你四處游玩，哪里見你讀過一首詩了?！睏铎o一臉不信，隨即又走近身來，小聲的道，“你不會是將哪位先生的詩作冒為己有吧？你騙得過父親和眾位將軍們，可騙不過我?！?p> “怎么可能呢，小弟我才高九斗，作幾首詩而已，簡單的很。姐姐要是不信，哪天我給姐姐再作幾首詩就是?！睏钿鬃源底岳薜?。
“我也要哥哥作詩，哥哥也幫我作首嘛？”這時一旁的一個小家伙卻是不干了。
這個小家伙今年才五歲不到，生的白白胖胖的，正是楊渥一母同胞的弟弟楊渭。
他平日里最愛玩鬧，不是在花園里追逐家里養(yǎng)的那條小花貓，就是跑到池塘邊去抓魚。不過他最喜愛的還是纏著楊渥要他講故事給自己聽。
此刻雖然不懂作詩是什么意思，但楊渭還是走過來湊熱鬧了。
楊渥忍不住揪了揪他那白白胖胖的小臉道，“小屁孩懂得什么是詩，一邊玩去。哥哥我待會講故事給你聽?！?p> “哥哥說的可是真的？”楊渭仰著臉，歡喜的道。
“當(dāng)然是真的，哥哥什么時候騙過你?！?p> “哥哥待會要講故事嘍！”聽得有故事可以聽，小家伙歡呼一聲就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
“弟弟你先前說的可是真的嗎？你真的要給我作詩嗎？”楊靜欣喜不已，抓著楊渥連連問道。
“姐姐，你看我昨天喝多了酒，如今剛剛醒來，頭還暈著呢。而且昨天沒吃多少東西，現(xiàn)在肚子也餓的咕咕叫了。你總要讓小弟先吃點東西吧？等小弟吃飽了再給姐姐作詩。”楊渥臉上露出難色，無奈的道。
“這可是你說的，可不許反悔！”楊靜一臉欣喜，“廚房里面有熱湯，還有點心，我現(xiàn)在就給你端過來，你先墊一墊肚子。”剛說完，楊靜像一陣風(fēng)一般跑出去了。
楊渥心中哭笑不得，他的這個姐姐明明是個急性子，又活潑好動，偏偏名字卻是一個“靜”字。
“看來還是父親有先見之明啊。古人取名字講究缺什么就補什么，姐姐缺少安靜，就補一個“靜”字。也不知道將來嫁人后會不會安靜點?！睏钿仔闹懈拐u。
一番洗漱后，又稍微吃了點東西，感覺已經(jīng)恢復(fù)了些元氣，楊渥開始在院子里面四處轉(zhuǎn)轉(zhuǎn)。這時候，有下人來報。
“公子，大王吩咐說，讓您過去見他，他在在書房里面等你?！?p> “知道了，你先去吧，我回去換件衣服馬上就來?！?p> 不知道父親找他是什么事情，但料想也是和昨天的事情有關(guān)系。前些日子父親還說準(zhǔn)備讓他出來做牙內(nèi)諸軍使，或許現(xiàn)在已經(jīng)定下來了吧。
想到這，楊渥心中有了底，“不管怎么說都應(yīng)該是好事才對?！?p> 楊渥換上一件新的錦袍，快步向前廳的書房走去。
前廳的書房是楊行密專用的辦公書房，楊渥以前也只來過幾次。
剛進門，就見楊行密坐在書案后，就著燭光批閱公文。楊渥不敢打擾，行了一禮后靜靜的立在一旁等候。
雖然在記憶里早就有楊行密的模樣，昨天宴席上也已經(jīng)見過一面了，但像現(xiàn)在這樣仔細打量的情況卻還沒有過。
楊行密身材高大，按照楊渥的估計，他的身高有差不多后世的一米九。在這個古代身高普遍都不高的南方，他就如同一群麋鹿里面站了一只長頸鹿一般獨特。
他長著一張國字臉，頭發(fā)和胡須都已經(jīng)開始發(fā)白了，不過目光卻極為有神，雖然只是坐在那里，楊渥也感到了他的威嚴(yán)，仿佛站在一只猛虎旁邊。
“據(jù)史書記載說，當(dāng)初父親年青時，在廬州參加造反被抓到了。結(jié)果當(dāng)時的廬州刺史鄭棨因為覺得他相貌奇特，就將他解綁放走了。不過如今看來，父親除了身材高大外，在相貌上也沒什么特別之處，也不知道那位刺史是怎么看出父親相貌奇特的?！睏钿装底脏止?。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楊行密才批閱完手中的公文，放下筆墨。
“孩兒見過父親，祝父親身體安康，長命千歲。”楊渥趕緊上前扣頭行禮道。
“起來吧，父子之間何須這么多虛禮?！睏钚忻茳c點頭，又笑瞇瞇的說道，“還長命千歲，那豈不是成了千年烏龜了？你昨天第一次醉酒，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孩兒覺得喝醉以后頭痛欲裂，昏昏沉沉的，可不是什么好經(jīng)歷。而且孩兒聽說飲酒誤事，果然不是虛言。”
楊行密笑道，“為父當(dāng)年第一次喝醉酒時，年紀(jì)和你如今也差不多大。如今一晃已經(jīng)三十多年了，物是人非?。 ?p> 楊行密略微回想起當(dāng)年往事，隨即又鄭重說道，“昨天你展現(xiàn)了你的詩才，這固然讓為父驚喜萬分。不過如今畢竟世道不寧，你作為我的長子，最重要的，還是治國之能和馭眾之才，其他的不過都是錦上貼花而已。這一點你可明白？”
“孩兒明白！”楊渥連忙點頭。
他昨天那么大出風(fēng)頭本來就只是為了博取名聲而已，對于亂世之中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他還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明白就好！你今年已經(jīng)快十六歲了，如今也是該出來為父分憂了。上次為父說過準(zhǔn)許你統(tǒng)軍千人，讓你自行任命各級軍官，你如今可有自己信得過的人選了？”
“回稟父親，上次孩兒回去后，也曾盡心尋找合適的人選，如今卻是找到了一人，乃是孩兒身邊的侍衛(wèi)，可以擔(dān)任都頭?！闭f完，楊渥將朱思勍的一些情況介紹給父親聽。
“孩兒看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曾經(jīng)又做過營指揮，對軍中事務(wù)有些了解，所以準(zhǔn)備讓他來擔(dān)任都頭?！?p> “嗯，你這么說倒也是個不錯的人選?；仡^你讓他來見我，為父要親自幫你考察一下。至于那兩個營指揮，你可有了人選？”
“這個孩兒倒是還沒有人選?！睏钿紫肫鹬焖紕偷奶嶙h，又連忙說道：“父親麾下將領(lǐng)眾多，一定有合適的人選，還請父親為孩兒推薦兩人?！?p> “嗯，既然你還沒有找到合適人選，為父就為你推薦兩個：一個名叫范思從，另一人名叫陳璠。這二人都是久在軍中，為人忠義的人。他們本來的職務(wù)就是營指揮，如今調(diào)到你麾下，輔佐與你。你要善加運用，好生相待，他日必不會負你?！?p> “多謝父親，孩兒定不會虧待他們。”楊渥趕緊道謝。
楊行密點了點頭，他站起身來在書房里面走動起來：“為父領(lǐng)軍多年，麾下將領(lǐng)都是能征慣戰(zhàn)的猛將，為父不擅長軍爭，卻能讓他們俯首聽命，渥兒可知道這是為什么？”
“因為父親對待部屬寬仁，就算部屬小有罪過父親也能夠?qū)掑端麄?，所以大家都愿意為父親效力?！睏钿紫胫约浩綍r觀察到的，結(jié)合歷史書上記載的一些東西，斟酌著答道。
“不錯，正是‘寬仁’二字。在這亂世之中，眾人都是以力相并，唯獨為父以寬仁相濟。”楊行密一臉得意的說到，“昔日曹操言，‘寧我負人，毋人負我’，為父卻是反過來，‘寧人負我，毋我負人’。渥兒，你要知道，部將們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桿秤，誰對他們好，誰對他們不好，他們心中都一清二楚。平日里為父待他們寬厚，眾將心中自然都知道，所以他們不信服為父，又還能信服誰呢？”
他這話可不是虛言，楊氏政權(quán)立足在淮南不過十多年時間，但卻廣泛得到了江淮眾人的擁戴。后來，徐溫父子把持大權(quán)后，想盡各種辦法消除楊氏的影響力。就這樣，還是花了整整三十年的時間，等楊行密的舊部們都不在了，他的養(yǎng)子徐知誥才敢正式廢掉楊氏，自己當(dāng)皇帝。
單憑楊行密一人的恩義，就能支撐楊氏政權(quán)三十年，這‘十國第一人’的稱號可謂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