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許久的烏鴉終于發(fā)出了暗啞的嘶鳴,蕭寶兒迫不及待地拋出一堆問題。許久聽不到回答,她心急的搖晃起烏鴉。
身旁的姚溪桐急忙拉住她,“公主莫急,烏鴉有傷在身經(jīng)不住你這樣搖晃!”說完,他小心地喂烏鴉喝了幾口水,這才問出第一個問題——宮中發(fā)生了何事?
烏鴉受傷嚴重,強撐著說出他回宮后發(fā)生的事情。
據(jù)他所述,回宮后,他同往常一樣從密道潛入了太皇太后的寢宮。一直守著密道口的貍貓與桀犬并沒有料到他會那么快返回宮中,這兩人正商量著該如何用計殺死他與喜鵲。
如此駭人的信息讓他不得不放棄密道,喬裝為太監(jiān)從壽寧宮正門溜到了太皇太后的寢宮。
寢宮里,黃銅的狻猊香爐正緩緩散發(fā)著熏香。太皇太后和以往一樣斜靠著軟榻,娉婷公主跪在榻前似乎與她說著什么。祥和而寧靜的氣氛并未讓烏鴉放松了警惕,他出手打碎了寢宮側(cè)檐的琉璃瓦,清脆的響聲將娉婷公主引離了寢宮。
太皇太后跟前只剩烏鴉,他發(fā)現(xiàn)身體康健的太皇太后早已虛弱不堪。這位執(zhí)掌大夏權(quán)柄數(shù)十年的女人,顫微微地從軟榻某處的暗格中摸出璽綬,借他的力量在兩本空白的絹冊上蓋了大印。
“傳哀家懿旨,前世三生結(jié)緣,始配今生為夫婦,哀家準(zhǔn)蕭寶兒與宣澤喜結(jié)連理,命宣澤速回宋地完婚。還有一份,留……留……保命……”話說到一半,門外響起清淺的腳步聲,約莫有高手要強行闖入。
逼不得已,他把自己用于保命的藥丸塞入太皇太后口中,希望這位強悍的女人能給他最后的指引。桀犬攻入的那一刻,太皇太后突然睜開了眼睛,拿起身旁的璽綬朝桀犬扔去。后者不知何物襲來,舉刀就朝璽綬揮去,白玉雕成的璽綬與刀鋒猛烈撞擊而落地。
太皇太后看著碎成幾塊的璽綬哈哈大笑,“桀犬吠堯,意指奴才一心為主,你倒好,為了個弒母的賤~人竟然背叛了自己的主子。她可曾告訴你,落地的這枚璽綬非常重要?大夏朝臣,諸侯國主,只認哀家的璽綬,根本不知有天子。她不是想要這天下嗎,哀家且看看她有沒有本事坐穩(wěn)……”
余威猶存的太皇太后硬是把殺氣騰騰的桀犬給震住了。
烏鴉知道太皇太后已是強弩之末,為了不辜負主子所托,急忙趁桀犬發(fā)愣時溜出壽寧宮。怎料蕭卉婷早有防備,他剛出宮就遇見了等候已久的貍貓。
貼身護衛(wèi)中,他和喜鵲以輕功見長,跟蹤偷聽,傳遞消息是他們的本職。貍貓、桀犬練得硬功夫,若論單打獨斗,他可不是貍貓的對手。為了不被皇家侍衛(wèi)發(fā)現(xiàn),他占著輕功了得將貍貓引出皇宮邊打邊逃,也不知為何會昏迷在無人巷道!
蕭寶兒接過烏鴉遞出的絹冊,暗道:太皇太后為什么要讓我嫁給宣澤?她知道蕭卉婷和宣澤的計劃,想利用我阻止他們……
姚溪桐考科舉是想為官參政。卻不想剛中探花就被公主選為夫婿,接著又被卷入宮廷斗爭,親耳聽到大夏河山即將易主,日子精彩成這樣實在是預(yù)料之外。聰明人都不喜歡被突發(fā)事件拖著走,為了盡快掌握主動權(quán),不等蕭寶兒作出決定,他一把搶過絹冊,指著空白無字只有印鑒的絹冊問:“公主,想想當(dāng)日為何選我為夫?”
他的話好似一盆冷水朝著蕭寶兒當(dāng)頭淋下,夢中那段痛徹心扉的記憶再度涌上心頭。
“你真的會算命?”
“自然。”
“那你可曾算到今日之事?先前讓我回宮修身養(yǎng)性豈不是置我于死地?”
姚溪桐從不信命,對那種前知八百年,后知五百載的“算命高人”一向嗤之以鼻。為了利用蕭寶兒,他不得不裝成一個算命高人,怎料世事變化,意外一件接著一件,面對咄咄逼人的蕭寶兒,聰明如他又該如何解釋?
“公主,溪桐不是神仙,確實不知宮中會發(fā)生此等大事。先前所言全都居于你公主的命格,只不過時移世變,你的命格精貴,太皇太后的更精貴。讓你回宮修身養(yǎng)性,那是基于太皇太后命格不改的前提?,F(xiàn)在……”
蕭寶兒忙問:“現(xiàn)在怎么辦?不回宮了?”
先前讓蕭寶兒回宮,那是太皇太后還活著的情況,他不介意坐山觀虎斗?,F(xiàn)在不同,回宮意味著宣澤有很大的機會娶到蕭寶兒,順利借到北遼勢力。
“現(xiàn)在回宮,公主的命格將會沖撞到另一位貴人,此乃大兇之兆。”
另一位貴人?蕭寶兒馬上想到蕭卉婷,太皇太后出事兒,宮中最有權(quán)勢的不正是她?
姚溪桐敢稱會算命,那是對自己察言觀色的能力非常自信。眼見蕭寶兒面露猶豫,為了不讓其回宮,他恐嚇道:“公主,溪桐所謂的大兇可是指性命之憂,一旦你堅持回宮定會死于非命。你若丟了命,又怎么和心儀之人共結(jié)連理?”
在夢中,蕭寶兒是宋國皇后,宣澤原配,蕭卉婷自然拿她沒有辦法。現(xiàn)在不一樣,她已經(jīng)放棄了大夏公主的身份,選夫姚溪桐。若在北遼,蕭卉婷不敢把她怎么樣;若留大夏,確實會有死于非命的可能。
“那該怎么辦?”
蕭寶兒的心理防線終于為姚溪桐開了個口子,他拿出算命先生的架勢,隨手朝烏鴉一指,“問他!”
姚溪桐與烏鴉素不相識,憑什么敢這樣一指把問題推給烏鴉?說起這個,就得從算命說起。
算命由來已久,高人罕見,街邊擺攤師傅常見??蓜e小看這些師傅,幾乎每一位都有傳承,這種傳承一般是指算命先生家承師傳的一套要訣。此要訣字數(shù)不多,卻將人與人之間的利害關(guān)系,各行各業(yè),各色人等為什么會去算命的意圖分析得非常透徹。
秀才算前程、商人算利益、農(nóng)民算天氣……這只是初分。往細里說,你要通過人們的言談舉止,衣著神色,去觀察他們的內(nèi)心世界,并用言語巧妙的讓對方吐露自己是身世家底。
“父在母先亡,”非常簡單的一句話卻是經(jīng)過幾百上千年無數(shù)算命先生總結(jié)出的經(jīng)驗。姚溪桐博覽群書,對算命先生的套路和要訣非常了解。正因如此,無論烏鴉怎么說,他都有本事把烏鴉的話和局勢聯(lián)系起來。
所謂算命,不過是算計人心而已。
烏鴉面露茫然的問:“什么事問我?”
“你說太皇太后命不久矣。我問你,春日祭祖,諸侯國必須入朝納貢,他們?nèi)羰且姴坏教侍?,大夏還能長治久安?”
烏鴉沒有回答。
喜鵲忍不住說,“老烏,事到如今我們也不必隱瞞了,回宮就是死,倒不如跟著公主還能保住性命!”
烏鴉還是沉默。
喜鵲說,“太皇太后有替身,此人就養(yǎng)在壽寧宮,這個秘密只有我們四個貼身護衛(wèi)知曉。蕭卉婷既能讓桀犬和貍貓背叛太皇太后,顯然是知曉了這個秘密,我相信她肯定有辦法瞞過前來春祭的諸侯國主?!?p> 一直沉默的烏鴉終于開口了,他看著姚溪桐手中的空白絹冊問:“探花郎,你是不是想讓公主抗旨?”
姚溪桐道:“十日之前,太皇太后當(dāng)著貴族和朝臣的面兒允了寶兒公主與在下的婚事。若此時改口,宣稱太皇太后欲將寶兒公主嫁給青山君,你們讓天子和娉婷公主怎么辦?遵守旨意,又或者說你們假傳旨意?”
宮變太過突然,烏鴉和喜鵲被搞得措手不及。若是沒了太皇太后的支持,這深宮哪會有他們的立錐之地?姚溪桐沒有明說,言語中的暗示不難聽出,太皇太后已死,烏鴉舍命得來的懿旨不但不能保命,反而成了催命符。為了不泄露太皇太后已死的消息,蕭卉婷肯定在都城布置了天羅地網(wǎng)等著抓捕他們兩人……
喜鵲明顯比烏鴉沉不住氣,忙問:“公主,我們該如何是好?”
蕭寶兒伸出拳頭朝姚溪桐比劃了一下,后者急忙說出他對整件事的看法和對策。
首先,懿旨要用,光明正大的用,就說太皇太后頒旨讓姚溪桐去某地為官,蕭寶兒隨行。娉婷公主和天子肯定不會阻止,他們沒有太皇太后的璽綬,無法造出第二份懿旨。
其次,天子已經(jīng)在草棚外見過喜鵲,懿旨由他交給天子最好不過,還可以說太皇太后有口諭,命他暗中保護蕭寶兒一行!
最后,救下烏鴉一事兒必須隱瞞,不能讓任何人得知烏鴉還活著,更不能讓娉婷公主與天子知道他們已經(jīng)知曉宮變一事。只有等他們離開都城之后才會在暗中與烏鴉會和。
事情議定,喜鵲被支去找筆墨,烏鴉繼續(xù)留在草棚修養(yǎng)。
蕭寶兒被姚溪桐拽到僻靜之處,“我的事兒怎么辦?明日真是嫁給你?”
“公主若能想出其他辦法,溪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p> 太皇太后要是活著,事情或許會有變數(shù)。太皇太后一死,嫁給姚溪桐反而成了在這混亂政局中保護自己最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