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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宋

第九十八章 拐子馬(一)

今宋 衣山盡 3133 2017-04-17 19:00:00

  造化弄人,命運殘酷。

  王慎不得不承認,自己害怕了。身體在微微顫抖,手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他心中慘然,看著呆呆立在自己身邊的泗州軍士兵,心中好象被人有刀子不住地扎著。

  這么多張年輕的面龐,都是自己一點一點從江北收集而來。他們信任我,相信我這個無敵的大將軍能帶領(lǐng)他們從一場勝利走向另外一場勝利,在這亂世生存下去。

  可就在今天,因為我錯誤的決定,卻要帶著他們走想死亡。

  王慎啊王慎,你是被功名利祿被你的野心沖昏了頭腦,妄想著靠著穿越者的先知先覺玩弄歷史去走捷徑。卻不想,歷史只需輕輕動一根手指,就能將你碾得粉身碎骨。

  沒用了,逃吧,或許還能留得一條性命。

  可是,在這種紛亂的戰(zhàn)場上,部隊一散,就再也收攏不了。我所努力過的,奮斗過的一切都將化為泡影。

  建康,建康也馬上就要陷落,安娘,安娘你又該怎么辦?

  那二十多萬金陵百姓又該怎么辦?

  大約是發(fā)現(xiàn)了建制完整的泗州步兵集團,女真人的戰(zhàn)馬開始加速,不斷靠近。

  “啊,完了,完了!”衛(wèi)州的官吏們什么時候見過這樣的情形,同時發(fā)出一聲喊,就要四下散去。

  忽然,一人躥起,手中的刀子狠狠落下,就將逃得最快那人砍翻在地。

  正是一臉鐵青的杜束,這個老好人現(xiàn)在終于展現(xiàn)出性格中隱藏的剛強的一面。他橫著血淋淋的刀攔住眾文吏破口罵道:“都不許走,揀起地上的長矛,布陣。直娘賊,士卒們廝殺一夜,都沒了氣力,也到了咱們該出力的時候了,至少也能湊個人數(shù)。狗日的,拿錢的時候不見你們推脫,要打仗的時候就想跑,世上哪里有這么便宜的事情?!?p>  “在場的各位,誰沒有家族親友死在敵人刀下,現(xiàn)在正主兒來了,正是我等報仇的時候?!?p>  “放心好了,我泗州軍天下第一,大不了再贏下這一仗就是?!?p>  聽他這么一喊,眾殺發(fā)了性的泗州軍士兵記起心中的國仇家恨,也同時揮舞著手中的武器高呼:“泗州軍,天下第一。韃子要過來了,將軍,下命令吧!”

  眾文吏也不再多說,都各自拿起一根長矛,走入陣中。

  王慎看著士卒們堅毅的臉,心中突然有些羞愧。

  遠處,敵騎繼續(xù)推進,速度開始加快。

  東西兩翼拐子馬。

  女真精華中的精華。

  王某人運氣真好,第一次和韃子沙場堂正對決,就遇到如此強敵。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舉起右手,握緊拳頭,用盡全身力氣大喊:“敵人沒什么了不起,對,我們能贏上一場,就能贏這一場。你們相信我這個統(tǒng)帥,我也相信你們。不用擔心,在我們身后站著我們死去的親族,在盼望著我等為他們報仇。等下將所有的氣力都使出來吧,就算是死,我們也有臉去見他們!”

  四周,轟然響應(yīng)。

  “泗州軍!”

  “泗州軍!”

  “泗州軍!”

  一個月的艱苦訓(xùn)練終于出成果了,只瞬間,泗州軍就布下了一個厚實的步兵方陣。

  敵人都是騎兵,在這個時代,女真人高度機動的騎兵部隊一直都是宋朝步卒的噩夢。他的騎兵分為輕重兩種,輕騎兵就是眼前這一隊拐子馬,至于重騎兵則更是鼎鼎大名的鐵浮屠。

  在大規(guī)模的陣戰(zhàn)中,女真人的戰(zhàn)法說起來也簡單。先是以拐子馬輕騎反復(fù)騷擾,讓宋軍無法從容布置防御陣型。待到主力靠近,再以鐵浮屠下馬正面沖擊。

  如果宋軍依舊不亂,后面的重甲步兵跟進。

  如此,輕重騎兵再加上重甲步兵次第進攻。通常到這個時候,宋軍已經(jīng)徹底崩潰。

  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拐子馬再次出動乘勝追擊。

  就這么來來去去簡單的戰(zhàn)術(shù),竟一路從東北打到中原,滅亡了遼國和北宋兩個龐然大物。

  如果今日女真人兵種齊全,王慎只怕立即就會調(diào)頭就跑,這已經(jīng)不是戰(zhàn)斗了,而是純粹的送死。

  不過,眼前的地勢似乎對泗州軍有利。泗州軍布陣的地方正好在官道上一片不大的空地上,周圍都是稻田。雖說地里的莊稼早在三個月前就已經(jīng)收割,但江南潮濕的天氣讓地里的泥土顯得松軟,加上縱橫交錯的田埂,極大的限制了輕騎兵的沖擊,也不用怕他們迂回包抄。

  江南一地,從來都不是大集群騎兵奔馳縱橫的戰(zhàn)場。就拿真實的歷史來看,岳飛、韓世忠、張俊、孔彥舟等人在剿滅南方鐘相、楊幺等匪寇時,也鮮有出動騎兵的戰(zhàn)例。而是靠著水軍和步卒,一個個水岔,一個個山頭的爭奪。而岳飛麾下的踏白、游奕兩軍也只是在朱仙鎮(zhèn)時才打出了赫赫威名。

  這次,王慎收攏了手下的士卒所布置的方陣也很簡單。最前排是陸燦的神臂弓弩陣,在弩手的后面則是谷烈的刀盾兵。在最后面,則是一柄柄前探的長矛。

  士兵和士兵緊緊挨在一起,嚴陣以待。

  天光已經(jīng)大亮,雪更大已經(jīng)連成一片白色的雪霧,這使得前面的景物變得朦朧起來。

  女真人顯然不將區(qū)區(qū)千余人的泗州軍步兵小隊放在眼里,這些一但投入沖鋒就摧枯拉朽,從未嘗過敗績的騎兵異常驕橫,他們并沒有收攏散開的隊列,依舊排成幾排松散隊型,向前好整以暇逼來,如同閑庭漫步。

  或許,對他們來說,眼前這支宋人的軍隊根本構(gòu)不成任何威脅,等下只要放馬過去,他們就會潰散逃跑。

  ……

  “敵距我兩里?!?p>  ……

  “敵距我一里?!?p>  ……

  泗州軍中各色鑼鼓次第響起,就如同平日里訓(xùn)練那樣。

  軍官們用經(jīng)過一夜鏖戰(zhàn)變得沙啞的嗓門大喊:“穩(wěn)住,穩(wěn)?。 ?p>  “注意了,注意了!”

  “準備接敵?!?p>  ……

  進入一里之后,女真人已經(jīng)進入了宋軍弓弩的射程。同時,他們也進入了戰(zhàn)馬加速沖鋒的最佳距離。

  突然,他們松散的隊伍猛地朝中間一靠,就好象突然爆發(fā)的山洪,裹卷無數(shù)的巖石、巨木,伴隨著響亮的轟鳴一頭撞來。

  馬速放到最大,大地開始劇烈顫動,地上的積水蕩出片片波紋,水氣在地表飄浮蕩漾。

  這才五百匹戰(zhàn)馬,竟如泰山壓頂一般。試響,在那種規(guī)模空前的國戰(zhàn)時,敵我雙方上萬騎兵對沖,又是何等的氣勢磅礴。

  王慎以前和陳蘭若率領(lǐng)騎兵沖擊李昱中軍老營的時候,贏得異常輕松。他當時心中還在鄙夷濟南軍無能、膽怯,兩三萬人竟然連幾百騎兵都扛不住,死得也不冤。

  此刻,自己做為步兵,成為被攻擊方,才感覺到冷兵器戰(zhàn)場上騎兵集團沖突的威力。

  五百騎說起來不多,可鋪開了,拉出一條寬三百米左右的巨大正面,黑壓壓一大片,讓人有種正在迎接泥頭車撞擊的錯覺。

  個人的力量在這種沖擊下顯得如此微弱。

  呼吸為之不暢。

  五百米……

  四百米……

  三百米……

  所有的女真人都將腳緊緊地夾住馬腹,身體懸空,只將兩腳落在馬鐙上。他們手中沉重的長兵器已經(jīng)抽出,身體隨著戰(zhàn)馬的奔馳上下起伏。五百人都是如此,簡直就是洶涌的波濤。

  眼前全是人和憤怒的戰(zhàn)馬,口鼻中噴出的白氣在空中連成一片。眼前什么也看不見了,一團烏黑,除了馬蹄積起的悶雷,才提醒你敵人下一刻就會撲進步兵陣中。

  如此巨大的威壓讓王慎身邊的士卒禁不住微微顫抖,有人大口大口地唾著唾沫,有人下意識地捏緊槍桿子,有人的兩腿不為人知地微微顫抖,就連軍官們的叫喊中也帶著顫音。已經(jīng)被一天接一天艱苦的訓(xùn)練折磨得麻木,依舊鏖戰(zhàn)一夜打出血性的泗州軍男兒,在敵騎面前也不可避免的心生畏懼。

  女真輕騎,先是排成四排,梳子一樣前推,但隨著發(fā)現(xiàn)泗州軍,就開始逐漸加速,隊伍也在高速奔跑中逐漸收攏。此刻,他們雙手握著兵器坐在馬背上,似是與座下戰(zhàn)馬合而為一。如此騎,高明得令人頭皮發(fā)麻。

  在現(xiàn)代社會,王慎每周都會去賽馬俱樂部騎馬跑上兩圈,自認為就算在宋朝,也算是合格的騎士。可同眼前的任何一個敵人相比,也就是剛?cè)腴T的新手。

  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上片刻,泗州軍就會因為承受不住這種壓力而崩潰。

  王慎大吼:“陸燦!”

  “噠!”超過六十張神臂弓同時射擊,弓弦聲連在一起只是一聲。

  神臂弓的最大射程能夠達到五百步,有效殺傷距離則是三百步。

  第一輪齊射毫無懸念地落入敵人騎兵中,王慎的目光一直追隨著空中的羽箭,一顆心都糾緊了。

  以大宋強弩的威力,敵人又是薄甲輕騎,這樣的距離,足可以在敵人身上射出一個透明窟窿。尤其是在萬弩齊發(fā)之時,簡直就是在陣前布置出一道難以逾越的鋼鐵火網(wǎng)。

  只是,王慎手下可沒有這么多弩兵。而且,神臂弓這種軍國神器之所以威力巨大,是因為有著復(fù)雜的杠桿、滑輪結(jié)構(gòu)。也因如此,日常需要細心保養(yǎng)。機器這種東西,結(jié)構(gòu)一復(fù)雜,就容易出問題。經(jīng)過一夜血戰(zhàn),已經(jīng)有一小半神臂弓不能使用。

  如此微弱的兵力,在陣前布置一道箭幕,可能嗎?

衣山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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