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上鐫刻的‘百草園’三個字遒勁有力,氣吞山河,在斑駁陽光的輝映下,卻暗暗散發(fā)著一種神秘陰森的味道。
秦皮帶著呂光等人,沿著林道徑直向幽谷中行去。
幾日前,那三名劍園弟子已快馬加鞭先行返回百草園通信稟告,畢竟這一次從西陵郡城中招募而來的弟子,有一位擁有天生靈體。
呂光目光游弋不定,左右觀察著谷中環(huán)境。
這山谷清幽秀麗,佳木蔥郁,花香襲人,溪流蜿蜒。
在平坦空曠的林地上,還建有很多鱗次櫛比的古典宅院,院落有大有小,錯落有致,就仿佛棋盤上星羅擺列的黑白棋子,綿延無盡,竟是一眼望不到盡頭。
大約半個時辰之后,幾人來到一處寬闊平整的石臺廣場,偌大的廣場上光禿禿的,杳無人跡。
石臺縱橫廣闊,呈正方形,橫豎足有數(shù)千步,面積巨大,容納萬人也是綽綽有余。
奇怪的是,這處廣場平滑如鏡,似乎像是一塊完整的天然巨石被人用刀劍切割而成,地面上更是沒有絲毫縫隙紋路。
午后春陽溫暖,赤金色的光芒傾瀉流淌在石臺上,地面反射出刺目純凈的白光,使得整個廣場更加鮮亮奪目。
但更令人矚目的還要屬那個佇立在石臺北側(cè)的牌坊,數(shù)丈高的牌坊用巨大的云州金剛石砌成,兩個石柱分立兩側(cè),其上雕刻著各種飛禽走獸的圖案,正門上是一個光潤如玉的白色牌匾。
匾書:明鏡臺。
秦皮步伐矯健,完全不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明鏡臺,此地便是園中弟子練功修真的聚集地。”
“明鏡,明鏡!我們修真者,吞吐天地靈氣,實則是以天地靈源洗滌肉身中的污穢雜質(zhì),就像那光凈映人的明鏡一樣,時時拂拭,莫染塵埃。最終還本歸原,修成真身!”
秦皮踩著輕盈的步履,一進入山谷,她整個人仿佛變得年輕了許多。她邊走邊向呂光幾人說著,蒼老褶皺的臉上滿是驕傲自得的神情。
“還本歸原,修成真身…明鏡臺,這廣場的名字還真是貼切啊?!眳喂庑牡溃蛋蒂澩?。
…
穿過明鏡臺廣場,走了盞茶工夫,一行人來到一座雅致幽靜的院落前。
院門旁站著一個身穿青衣長衫的壯年男子,正翹首以盼,抬手遮陽,望著秦皮。
離得老遠,那青衫男子踏著大步迎到秦皮身前,笑容滿面的道:“秦長老,您可回來了!諸園園主都在等您呢?!?p> “哪位是天生靈體的梅師叔?”
此人竟已聽過梅八角的名字。
他目光一一掃過秦皮身后的諸人,最后將視線落在一襲白裙的梅八角身上,眉梢間的笑意更加獻媚,笑吟吟向秦皮問道:“想必這位便是……”
他話還梅說完,秦皮神色驟冷,哼聲道:“鐘凌,你倒會拍馬屁,還沒怎樣呢,師叔就先喊上了?!?p> “秦長老您就別取笑我了。掌門真人定然會將擁有天生靈體的人,收為親傳弟子,跟天嬋師叔一般無二,我們這些弟子還不是得以師門輩分相稱。師叔之稱是理所當然的。”被稱為鐘凌的男子,目中露出羨慕之意,笑聲道。
“其他使者呢?”秦皮斜瞥著鐘凌,問道。
“都已在數(shù)日前返回宗門,這次大家可是招到不少資質(zhì)優(yōu)秀的弟子啊……當然天生靈體只有一個,您是最后一個回來的。”鐘凌看秦皮神情漸冷,趕緊答道。
秦皮道:“好。你先帶這幾人去園中安頓下來。我親自去百草廳面見諸位園主?!?p> “秦長老為宗門尋得擁有天生靈體的弟子,這次您可要聲名鵲起,飛黃騰達了。百草廳可是所有內(nèi)園弟子,都朝思慕想能夠涉足的神圣地方啊?!辩娏桉R屁直拍,臉上的笑容就跟怡紅樓里花枝招展賣弄風情的娼妓一般。
“行了?!鼻仄M了一眼嬉皮笑臉的鐘凌,“快把他們帶入園內(nèi)吧。”
“梅…梅師妹,你隨我來。”她直接稱呼梅八角為師妹,竟已默認為梅八角是園中的嫡傳弟子。
梅八角抬眸用略帶詢問的眼神望向呂光。
呂光淡然笑道:“表姐,你先跟秦長老去吧。等你空閑下來,再來…外園找我們?!?p> 呂光抬頭望了眼院門上那兩個古樸盎然的大字。
“外園。”
梅八角點頭應道,轉(zhuǎn)身隨秦皮向另一條寬敞的林道上行去。
呂光為了不引人懷疑,在離開梅府的前夜,準備了許多珍饈美味,連帶著小白一起放入子虛袋中,路上趁著其他人休憩安眠的時候,偶爾會讓小白出來活動一番。
這谷中到處都是花團錦簇,泉水叮咚,如果讓小白看見,定會使其歡喜萬分。
呂光目光閃爍,四處張望。
待到秦皮與梅八角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鐘凌臉上的笑容也逐漸隱去。
他神色冰冷,淡淡的掃了眼面前的這十個少年少女。
“看什么?莫非你們也想一步登天,進入上三園,白日做夢!”鐘凌好似換了一個人,渾身涌出一股戾氣,冷哼道,“抬頭看看!外園!這里才是你們的歸宿。老老實實的在這兒呆著罷!”
“快走!說你呢!再看你也只是個癩蛤蟆,知道什么是上三園嗎?”鐘凌看到其他人都已隨他邁入院門,唯有呂光還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似乎在思考事情。
呂光面容一冷,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凜冽的殺意。
青蘿知道呂光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就是心生殺機之時,她連忙走至呂光身邊,輕聲提醒道:“先安頓下來再說?!?p> 呂光淡淡一笑。
他自然懂得這個道理。
然而如今他已然凝聚陰神,念頭中道義凜然,行事講究通達如意,順心暢快,不知不覺間他年少時隱忍的個性也轉(zhuǎn)變了許多,變得更加率直果決。
呂光臉上蕩漾著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他已看出鐘凌此人乃是一個擅長溜須拍馬的小人,他緊走幾步,裝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問道:“鐘…鐘大哥,什么是外園和上三園啊?”
鐘凌在前領(lǐng)路,聽聞此言,回身瞥了一眼呂光,眼角余光閃動。
他已看出身前這少年是一個沒有打通氣脈的凡人。
早在幾天前,園中就已傳遍了秦皮長老在西陵郡招收弟子時所發(fā)生的事情。
鐘凌已經(jīng)猜到眼前這個少年便是那位‘走后門’進來的人。
但讓鐘凌心生疑惑的是,在他仔細打量呂光的時候,他總覺得呂光周身好像漂浮著一層若有若無的迷蒙霧氣。
就宛如霧里看花,水中望月一般。
呂光在他眼中明明只是一個連初階氣功都沒有練過的凡人,他卻竟然有些看不清楚呂光的眼睛。
鐘凌當然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呂光身藏’海蜃珠’所致。
他搖搖頭,以為是自己連日來迎接返程使者疲累而致。
他回過神來,眼含鄙夷的望向呂光,唇角帶著深深的嘲諷之色,輕蔑的道:“怎么,就你小子還癡心妄想,想踏入上三園?”
“小子實在不知,還望鐘大哥講述一二。”呂光臉帶笑容,目中卻閃過一縷不為人察覺的厲色。
鐘凌用略帶藐視的眼神掃向呂光,他心中倏然涌起一種炫耀顯擺的想法,而后冷冷的道:“百草園自上古時代傳承至今,歷經(jīng)萬年,收攬?zhí)煜職夤Γ钟辛鶊@傳承。諸園因分工不同,各有千秋?!?p> “上三園:桃園、劍園、南園!”
“而這外園便是你們這些新招收弟子所待的地方,連同雜役,一律叫做外園弟子,是百草園內(nèi)最低等的人。地位甚至連內(nèi)園弟子所豢養(yǎng)的靈寵都比不上!”
“六園統(tǒng)稱為內(nèi)園。而這外園嘛,我們內(nèi)園弟子習慣稱它為第七園……嘿嘿,以后你們就知道這里的好處了。”鐘凌笑得十分古怪。
呂光暗道,看來這百草園并不如外界傳聞的那般美好無爭。
此地比之人間塵世,更加勾心斗角,荊棘滿布,外園弟子身份卑微,似乎在鐘凌這些內(nèi)園弟子的眼中連條狗都不如!
一路上呂光不住的向鐘凌客套詢問,他聽到許多百草園的真實內(nèi)幕。
外園實際上就是為其他六園輸送優(yōu)秀弟子的造血場所。
此園幾乎沒有任何門規(guī)可言,百草園鼓勵外園弟子爭斗比試,因為外園相當于就是通往內(nèi)園的試煉考核之地。
優(yōu)勝劣汰,本就是比黃金還真的至理。
每年從天下七十二郡招募而來的七百二十人,有的是資質(zhì)過差,有的是因為忍受不了這種緊張殘忍的氣氛,大多在入園之初,自動申請離去。
只因這些所謂的外園弟子,還并非是百草園真正的弟子。
然則,令呂光感到大為詫異的是,那些離開的人居然從未在世間提起過有關(guān)百草園的任何事情。
奇怪。
奇怪透頂。
…
百草園,中州第一大修真門派,在如今亂世更加被各大侯國爭相拉攏,隱隱有著與靖道司并駕齊驅(qū)的意思。
也幸好百草園招募弟子不以權(quán)貴身份作為標準,但每個從五湖四海來到外園的人,無一例外,最少也是煉氣第二層氣海境的實力。
當然,今年有些特殊。
除了呂光、梅八角和青蘿三人。
呂光等人跟著鐘凌一路向院中深處行去。
院里怪石嶙峋,房屋林立,甬道全都是用清一色的白石鋪就砌成,這也處處顯示著百草園的財大氣粗。
連外園這等卑微之地,都已經(jīng)是如此奢華靡費了,可想而知鐘凌口中的那上三園該是何等的洞天福地??!
穿過一處影墻,眼前豁然開朗,卻是一間開闊宏偉的大殿。
鐘凌回身向呂光等人笑道:“歡迎來到第七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