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往座位處走,廖勝的麻木的內(nèi)心真的是見不到一絲清明。說實話,這電話還能打給誰?。孔约罕緛砭筒簧平浑H,更不會為人,朋友少而又少,當年唯一肯幫他,又有能力幫他的人,身陷囹圄,難以自保。
這段日子,每到艱難的時候,他都會想起王琦,想起那個待他如兄弟的人。俱樂部的人沒有不恨他的,都說他是虎狼心腸,說他忘恩負義。開始廖勝挺不服氣的,后來仔細想想,確實如此。那一刻,他也會慚愧,會難過,但冷靜下來再琢磨,如果這件事在發(fā)生一次的話,他廖勝會變得講義氣,懂感恩嗎?
恐怕不能。廖勝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他對自己真一點把握都沒有。他知道自己自私,關(guān)鍵時刻別說為朋友兩肋插刀了,就算出頭說兩句好話勇氣,可能都不會有吧!
如今廖勝在俱樂部里茍延殘喘,過著不堪的日子,上上下下,就連門口的保安都看不起他,不給他好臉色,可他除了忍著,又能怎么辦?
腳上的泡是自己走的,都是活該。廖勝知道,周敏萱就已經(jīng)算是很厚道了,沒趕他滾蛋,要是換了別人,早就踢他出門了。如果沒了俱樂部的這筆進項,他們一家子就更沒有活路了!
從小屋到休息區(qū)的座椅,短短的幾步路,廖勝走得異常艱難,他想自己如果坐下了,就再也站不起來了,是不是就都解脫了。
“廖主任,嫂子又住院了是嗎?還挺嚴重的是嗎?你要交多少錢?。课疫@張卡里有2.5萬,夠嗎?要是不夠的話,我弟弟一會兒來,我再找他給你借點?!?p> 雷軍坐在輪椅上,手里拿著一張銀行卡,關(guān)心又略帶焦慮地看著他。
雷軍的出現(xiàn),讓廖勝完全蒙了,甚至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他不知道雷軍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一瞬間甚至理解不了雷軍說得話是什么意思。
“那……那……那什么……你,你……你怎么……你也住院了嗎……那……是……”
廖勝的心亂了,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是昨天去大悲院拜菩薩,菩薩顯靈了不成?不然怎么會這樣?天上掉餡餅是不是就是這樣的?還有,怎么會是雷軍來做這個救苦救難的菩薩???怎么會是這個最應(yīng)該討厭自己,甚至是恨自己的人,在這個時刻出來搭救他于水火呢?
廖勝徹底傻了,他覺得自己腦袋出了大問題,他不會思考了,就這么傻愣愣地站著。
雷軍被他的表情也弄得有點懵,琢磨了一下,好像有點明白了。
“2.5萬不夠是嗎?那你還需要多少?。磕阏f個數(shù),我一會兒就給我弟打電話,問一下能幫……廖主任!廖主任!你這是干嘛呀?別這樣?。 ?p> 廖勝突然就哭了,是哇哇大哭。
雖然只有區(qū)區(qū)兩萬五千塊,在這個城市里,能拿出這個錢的人不在少數(shù),可這錢從雷軍的口袋里掏出來,分量實在是太重了。重得廖勝有些承受不住了。
平日里總聽人說,雷軍是個厚道人,是個善良講義氣的人,這些評語到了廖勝那里,從來連一絲漣漪都激不起,他對此十分漠然,他無法想象他們大家所說的那些到底是個什么樣。
如今廖勝真的看到了,這個有著這些他一向不屑一顧品性的人,是如何毫無保留地伸出手,實實在在地救了他老婆一命,救了他們?nèi)业拿?p> 看著哭得稀里嘩啦的廖勝,雷軍覺得莫名其妙,也覺得尷尬得要命。周圍的人都向他們投以好奇的目光,雷軍想了一下,好像又琢磨出了些道道,可他真的不會勸人,也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坐在那里光剩下著急了。
剛才在玻璃小屋里,雷軍聽了幾句就知道了廖勝的窘境,知道他實在是過不了這個坎兒了。雷軍了解廖勝的家庭情況,在俱樂部的時候,王琦跟他說過,他還跟王琦去探望過住院的廖嫂子。廖嫂子給他留下了特別深刻的印象,那樣子真的很讓人心疼,還有他們的孩子,還那么小,又那么好,也是弱弱的,讓雷軍心生憐惜。
當初王琦總是在經(jīng)濟上資助廖勝,說來說去,除了往日的情分,更是因為可憐廖嫂子,心疼那個孩子。如今雷軍義無反顧的想借錢給他,跟當初王琦的心理是一樣的。至于跟自己跟廖勝之間的恩怨,雷軍根本就連想都沒想過。
廖勝還在哭,哭得雷軍心里直發(fā)慌,心里琢磨著這次廖嫂子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廖主任,你別這樣啊,難過也沒有用是不是!壽數(shù)天定,天意難違。嫂子這病也不是一天了,你應(yīng)該也早就有精神準備了,盡力就好了!當然,該救還得救。你知道我能力有限,可能幫不了你什么大忙,不過你說吧,到底需要多少啊?只要能力達得到,能幫的了的,我一定幫?!?p> 廖勝不哭了,他知道自己讓雷軍誤會了,他以為自己哭是因為老婆快不行了,他要借出來的兩萬五太少,離他的要求差得太多了,他著急才哭的。
那一瞬間,廖勝突然覺得自己真挺不是人的,真想給雷軍跪下,然后扇自己幾個耳光,給這個善良的人賠罪。
“小雷,我……真不知怎么感謝你才好!你嫂子的情況見好。醫(yī)生說這個療程堅持下來,能維持好一段時間。我……我湊不上這個療程的錢了。你……你能借我真是……真是救命了——2萬就夠了,足夠了!大恩不言謝!救命之恩,你這是救命之恩?。∥摇医o你打借條,我找張紙去,我給你寫借條!”
廖勝邊說邊慌里慌張地四處搜尋,雷軍伸手拉住了他。
“嗨!不用忙著寫借條?。∥覀冞@么熟,我信得過你。拿去用吧,別耽誤了治療?!?p> 廖勝接過那張卡的時候,手都顫了,忍了又忍,眼淚還是又流了出來。不過他什么也沒說,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轉(zhuǎn)身要走的剎那,給雷軍深深鞠了一躬。
看著廖勝匆忙的背影,雷軍忍不住有些心酸。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不易,自己有今天,靠得是眾多好心人的扶持,所以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能幫襯誰一把,就一定得伸把手。
靳哥已經(jīng)把手續(xù)辦完了,眼看著廖勝拿了雷軍的卡匆匆走了,忍不住問:“這個人是你朋友嗎?”
雷軍想了一下,搖搖頭。
“單位同事?!?p> 靳哥有些訝異,也有些不滿。
“同事?就是個同事?。⌒±装?,靳哥又得說你了!一個同事,你二話不說好幾萬就往外掏,連個欠條也不讓他打,到時候他不認賬咋辦呢——你先別頂嘴,現(xiàn)在這世道,壞人比好人多,人家到時候就是不認賬你能怎么的?連看病都拿不起錢的,都是窮得要命的主,他要是還不上你咋辦?你特別有錢嗎?是大款嗎?年紀輕輕的,一身的毛病,住院單間舍不得住,吃點自費藥、進口藥舍不得吃,買個保健品啥的就更舍不得了,哪有那些個閑錢去管別人??!你啊,真是欠數(shù)落!”
靳哥跟著雷軍好幾個月了,真的是從心里疼他。他知道雷軍是個厚道人,但也不能這么個厚道法兒??!靳哥是個直腸子的人,他可不能眼看著雷軍吃虧不說話。
雷軍也知道靳哥的脾氣,知道他是為他好,自己挨他的數(shù)落也不是第一次了,每當這個時候,雷軍的態(tài)度就是笑笑,然后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當然大多是情況都會“加勉”了。
雷軍當然知道自己不是大款,他的日子比一般人過得富裕些,全賴于他曾經(jīng)的足球職業(yè)生涯。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啊,如果沒有那段生涯,也沒有今天這殘破的身體不是。
每當這個時候,雷軍就想,人世間看似那么的不平等,其實具體到每個人,仔細想來真的也是平衡的。沒錢的人沒好日子過,會愁,有錢的就一定有好日子過,就不愁嗎?別人不提,就說自己吧,如果當初爸爸只是個普通小人物,安于現(xiàn)狀,能折騰到連活都活不下去的地步嗎?
這些話他跟梅曉潔說過,跟郭凱森說過,他們都不認同,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梅曉潔就會說這是消極的想法,不可??;郭凱森就說傻逼才這么想呢,爸爸要是個普通人,能娶得了媽媽嗎?能生下你嗎?你要知道,這個世界有一種東西叫意外的,爸爸和媽媽的事,不過是個意外!
雷軍不跟他們辯論。他的這些話聽起來很悲觀,但本質(zhì)不是這樣的。雷軍心里明白,自己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信命不認命,不吃到最后一顆巧克力,你不會知道它本來的滋味。阿甘正傳中媽媽留給阿甘的巧克力,激勵了阿甘,也激勵了雷軍。生活的滋味本來就應(yīng)該是復雜的,沒有了酸苦辣,只有甜的日子,一樣也是無趣。
就算不是個樂觀主義者,雷軍自認也不是悲觀的人。不過他也知道,自己跟同齡人比起來,心思會重,會更敏感,對一些大家都習以為常的事,想得比一般人多。他也不喜歡自己這樣,他希望自己能更豁達,但沒辦法,過往的經(jīng)歷早已變成了積淀,融在了血液中,無法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