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天氣變化多端,或許前一刻還是狂風(fēng)暴雨,后一刻又會變得風(fēng)和日麗。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沿海的百姓也會坐著自己的小漁船,去近海處捕魚,以換取生活的必需品。
此刻,一艘漁船正在海上漂泊著。
漁船上有四五人,船上的收獲也寥寥無幾。
“潘頭兒,咱們已在海上漂泊了五天了,不能再向前走了。再向前,可就是深海了,太危險?!?p> “旭子,咱正月里就出來干活兒,圖的是什么?你看看船上的魚,這些能養(yǎng)活我們幾家人嗎?你們放心吧,這正月啊,風(fēng)平浪靜的,出不了事。我有預(yù)感,再前行個一千步左右,這次咱們一定能有收獲!”潘頭兒信誓旦旦的說道。
幾人聞言,又回頭看著船上的魚。
是啊,出門這么多天,總共也才捕了四十來斤的魚,這分到每家的頭上,能有多少?
“旭哥兒,要不咱們再搏一把?不然回去也交不上稅?。 逼渲幸蝗苏f道。
“那…行!咱們就聽潘頭兒的,再拼一把。希望龍王爺保佑,能讓我們滿載而歸?!?p> 潘頭兒見眾人都統(tǒng)一了意見,便點頭道:“好,旭子,羅盤的事兒還是交給你,我來負責(zé)掌舵,其他人隨時注意海上的動靜。這次啊,咱們一定能捕個大家伙回去?!?p> 漁船繼續(xù)向東北行了一刻鐘。
“潘頭兒,咱們的北方好像有船!”一名年輕人突然說道。
船?
聽完那人的話,漁船上的人如臨大敵。
這世道不太平,漁民們出海捕魚,怕的無非就是三件事。
沒有收獲、惡劣的天氣,以及…身份不明的船只。
若是出海沒有收獲,那也只能怪自己的運氣太差,但至少生命無憂。但后兩件事若遇上了,那命保不保得住,那就兩說了。
對面的船只越來越近。
我滴乖乖,還不是一艘??!潘頭兒臉色都變了。
除了兩艘武裝商船,剩下的四艘都是戰(zhàn)艦。
“咦?”
旭子疑惑道:“潘頭兒,我怎么看著這么像海滄船?但海滄船沒這么大啊。”
“是海滄船,而且是經(jīng)過改良的海滄船!”潘頭兒見多識廣,一語道破。
“改良過的?”幾人訝然。
“嗯,我去年曾見過一次?!?p> “那他們的身份?”
“…不清楚。這種經(jīng)過改良后的海滄船,數(shù)量雖然稀少,但卻并不是朝廷專有。”潘頭兒搖頭道。
“難道是…海盜?”漁船上一片哀鴻。
潘頭兒看著對面的船隊,冷靜道:“是福不是禍!逃是逃不掉的…把帆收了吧,現(xiàn)在咱們也只能隨機應(yīng)變了?!?p> 見漁船收了帆,對面的船隊反而將船速降了下來。
一艘小船晃晃悠悠的接近了漁船。
小船上站著一人,一身錦服,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你們幾個,是哪兒的漁民?誰是領(lǐng)頭的?”
“回大人,這船上的人都是泉州府的漁民。小老兒姓潘,是領(lǐng)頭的?!迸祟^兒恭敬道。
那人從懷里掏出一幅畫,唰的一聲打開,說道:“你們可曾見到過畫中之人?”
幾人連忙望去,見畫中之人相貌俊朗,英姿勃發(fā),但仍有著些許的稚氣。
“回大人,未曾見過。”潘頭兒搖頭道。
那人眉頭一蹙,道:“若你們有幸見到此人,或知道此人的行蹤,可去南京或者浙江的明靖商會報告。若所報情況屬實,當有重賞!”
“這位大人,不知是何賞賜?”一人連忙問道。
潘頭兒心里一緊,連忙拉拽了說話那人一把,小心的賠笑道:“大人,這孩子口不擇言,若是沖撞了大人,還請恕罪?!?p> “呵,不礙事?!蹦侨诵Φ?,“若是知道畫中之人的消息,由我們尋到了他的下落,若他還健在,那么報告之人賞白銀一千兩!”
一千兩!!
漁船上的人都驚呆了,所有人均咽著口水。此時就連潘頭兒都不淡定了。
尋常百姓家,省吃儉用的話,一戶人一年也就用個三、四兩銀子罷了。這漁船上也就三戶人家,一千兩,分成三份,那也夠大家用一輩子了??!
那人還未說完,他見到幾人的表情,淡笑道:“剛才說的只是報告情報的。若是你們發(fā)現(xiàn)了此人,并親自將他護送到明靖商會的,那這賞賜嘛…”
見幾人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自己,他眉頭一揚,“賞賜白銀兩千兩,黃金五百兩!”
“咳咳咳!”潘頭兒不自覺的倒吸了一口冷氣,誰想?yún)s岔了氣,咳嗽個不停。
其余幾人的眼中仿佛露出了一串串金錢符號,此刻哪兒還有小心謹慎的姿態(tài)。
旭子雖然也興奮,但相對而言要冷靜許多,這也讓說話之人多瞧了他兩眼。
“大人,若我等發(fā)現(xiàn)那畫中之人時,他已遭遇不測呢?”旭子問道。
“唔…若他…在你等發(fā)現(xiàn)他時就已遇難,我們查明情況后,會酌情給予報信之人五十兩辛苦費。但若是因為你們的原因,讓他出了任何意外,那…你們非但沒有任何賞金,小命也將不保!不論你們躲在哪里,我們都會找到!這一點,你們要切記!”
聽了這人的話,所有人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
旭子雖也害怕,但仍壯著膽子問道:“若是我們尋見他,他不肯走,那我們又當如何?”
“唔…這樣吧,這幅畫你們拿去,若是有幸能遇見他,一來,你們也能有所參照,可以比對一二。再則,你們可將此畫交予并告訴他,家里人早已望眼欲穿,盼他能早些歸來。并且,只要你們報出明靖商會,他聽后一定會動身的?!闭f完,那人將畫卷遞了過來。
潘頭兒一愣,躊躇著不知該不該伸手。
旭子見狀,連忙伸手將畫卷接了過來。
那人再次掃了旭子一眼,微微點頭道:“好!如此,你們便走吧。希望下次見面時,能聽到你們的吉報?!?p> 說完,那人抱拳,乘船離開。
見船只已經(jīng)走遠,漁船上的人紛紛圍著旭子抱怨著。
“旭哥兒,你干嘛接這幅畫啊,你這不是招來禍事嗎?”
“是?。⌒褡?,這筆錢我們可吃不下啊,可不能枉送了性命啊?!?p> 旭子搖頭道:“你們看見了那人的打扮,聽見了他說話的口氣,可謂是非富即貴。當他說出賞金數(shù)目時,眉頭都沒皺一下,這說明什么?要么是這些錢財對他而言,根本入不了眼;要么就是他在騙咱們。再結(jié)合之前潘頭兒說的話,很明顯,他們屬于前者?!?p> 潘頭兒聽后,略微思索片刻,又看向那支船隊?!笆堑模茏钠疬@種船的人,確實身份不一般。”
旭子點頭道:“其實這些和我們都沒有關(guān)系。但…此畫,咱還真是非接不可?!?p> “為何?”
“呵…這說話的大人對于我等而言,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何況這畫中之人?這么機密的事兒,我們搖搖頭,說句沒見過這人,就能走得了?你們難道忘了那位大人說的最后一句話?”說完,旭子手掌比劃了一下。
眾人頓時恍然大悟,冷汗瞬間布滿了全身。
“旭哥兒,你的意思是…是?!?p> “噓…此事就不用說出來了。說實話,若是沒接這畫,我也不知咱們的結(jié)局會是怎樣。但至少此刻,咱們是安全的,這就夠了。”
說完,他將畫卷重新打開,仔細端詳著畫中之人。
位于船隊中心的一艘海滄船上。
有五人正佇立在船首處,面向著大海。
“踏踏踏”
乘坐小船那人此刻也回到了海滄船上,向著五人走去。
站在中間位置的,乃是一名女子。她一身淡藍色的連衣長裙,將窈窕的身軀緊緊包住,顯得凹凸有致,上身披一件黑色的小坎肩,上面印著金色的花紋,讓她更顯得雍容華貴。
聽見腳步聲,她并沒有轉(zhuǎn)身,只是開口道:“駱平,回來啦??捎惺裁窗l(fā)現(xiàn)嗎?”
聽見這清脆的聲音,駱平連忙低頭行禮道:“回稟殿下,這些漁民不曾見過少帥?!?p> “這樣啊…那畫呢?”那女子轉(zhuǎn)過了身,容顏雖依舊絕美,但隱約能看見她神色中的一絲憔悴與惆悵。
正是永福。
“殿下,畫我也交給那些漁民了,也許下了重金。只是…殿下,這樣真的有用嗎?”
“有用沒用,總要試過才知道。只是…送出的那畫是最后一幅了吧…”永福嘆了一口氣,緊緊握著手里的小香包。
“殿下,您已出海半月有余。再這么下去,您的身子可吃不消啊?;蛟S五哥已被人救起,此刻早已安全了。依我看,不如咱們先回南洋休整一番,您看如何?”王璨說道。
“只要一想起他此刻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心里的疼痛,遠勝現(xiàn)在的十倍百倍…這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說完,永福又背轉(zhuǎn)了身,望著大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余幾人連忙給花舞鴯使眼色。
花舞鴯撓撓頭,略顯尷尬的說道:“殿下,這個,船上的食物不多了,咱們又一直在海上漂泊…這個,俺老花覺得吧,還是應(yīng)該先回去補充一下淡水和糧食…”
永福突然轉(zhuǎn)過頭,掃了一眼花舞鴯。
見到永福的目光,花舞鴯咽了咽口水:“殿下,俺老花絕對沒有推脫的意思。咱回去后,若是還未有少帥的消息,俺陪著殿下再出海便是…這個…這個,咱一定能找到少帥的。”
后面幾人拍頭的拍頭,翻白眼的翻白眼。
這么充分的理由,硬是讓他說的如此低聲下氣,也真是服了。
花舞鴯把話說完,見后面幾人對著自己捶胸頓首。
他作出兇神惡煞的樣子,嘴里無聲的說著話。
不滿意?行啊!你們行,你們來說??!
幾人看的明白,心里也是一陣無奈。
幾人的小動作怎會瞞得住永福。
她心里感動之余,也有著一絲遺憾。
是啊,已經(jīng)出海半月有余。日子久了,自己或許可以不在乎,但這船上的人,難免會人心起伏,有所怨言。
只是…你到底在哪兒呢?
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真的是度日如年??!
唉…
將心里的愁思暫時放置在一邊,永??聪驇兹说溃骸拔抑滥銈兌际菫榱宋液谩擦T,那就…返航吧!”
見幾人領(lǐng)命而去,對袁詣的思念再次涌上心頭。
袁詣!你到底在哪兒?你難道不知道,杳無音訊才是最大的折磨嗎……
或許,你已不在人間了吧…若真是如此,你能不能托夢給我,讓我…心有所安…
船隊向著南方而去,漁船上的人終于如釋重負。
“潘頭兒,現(xiàn)在咋辦?”
“還能咋辦,咱們該捕魚的還是要接著捕魚啊。走,繼續(xù)向東!只要能捕著大家伙,就能讓咱們?nèi)齻€月都不用出海?!?p> “潘頭兒,你說的那地兒到底在哪兒?”
潘頭兒看了眼羅盤,又閉目回憶著,好一會兒才說道:“若我沒記錯,還應(yīng)向東行五十余里。到時候你們注意查看海水,那地方海水都是綠的,到處都是魚?!?p> 潘頭兒畫的這個饃饃可比那賞金更能觸手可及,大家伙兒聞言干勁十足,加速向東而行。
“潘頭兒,那兒有啥魚?。俊贝嫌心贻p人問道。
“那兒啊,啥種類的魚都有,還有海豬、海狗呢?!?p> “海豬?”
“是啊,它全身光溜溜的,背是黑的,肚子是白的,游得可快了。我與你們說,那海豬可是龍王爺?shù)氖拐摺?p> 聽著潘頭兒在那口若懸河的說著,年輕人們紛紛露出向往的神色。
“潘頭兒,你快看,那是啥?”一年輕人指著一處海面問道。
潘頭兒順眼望去。
只見海面上突然伸出一根黑色的突起物,正向著漁船飛速接近中。
仔細辨認了片刻,他突然臉色大變:“鮫!那是鮫!快,快離開!快逃!”
“鮫?”
“對,是鮫,那豎起的東西就是它的背鰭。咱們快躲開,若是被它追上了,咱們十死無生!”
見潘頭兒說的信誓旦旦,大家伙兒也緊張起來,紛紛行動起來。
“嘩嘩”
漁船雖快,但鮫的速度更快,它離漁船也越來越近,潘頭兒臉色越來越凝重。
見此狀況,潘頭兒不禁感到一陣絕望。
這是鮫?。〈峡偣惨膊潘氖畞斫锏聂~,還不夠它塞牙縫的!現(xiàn)在逃又逃不掉,打又打不贏,怎么辦?
“嘭”
漁船突然劇烈的震顫著,幾個年輕人被震的東倒西歪。
“是鮫!鮫在攻擊漁船!大家抓緊了!千萬別被拋下了海!”潘頭兒抓住韁繩吼道。
幾人慌忙中緊緊抱住最近的桅桿。
“嘭嘭”
船身又發(fā)出一陣哀鳴。
“潘頭兒,咋辦???你快想想辦法??!”
“拋魚,先拋魚,穩(wěn)住它!”
旭子聞言,穩(wěn)住重心,連忙將一筐筐的魚扔向海里。
慢慢的,漁船趨于平穩(wěn)。
鮫仍圍著漁船游弋,只不過此時它正在食用著扔下海的魚。
“咋辦?它吃完了不走咋辦?”
“只能祈求龍王爺保佑了。”潘頭兒雙手合十,也沒了辦法。
“咱們這么多人,都殺不贏嗎?”一年輕人不忿道。
“殺不贏,咱們的武器簡陋,只能捕獲小魚,這海中巨擎,咱們沒有任何辦法?!?p> “嘭”
漁船再次受到攻擊。
“難道咱們就只有在這等死?”有人大聲吼道。
“你們看,那是什么?”有人突然大驚道。
潘頭兒只見到一條條水線從遠處疾馳而來,他努力的睜大雙眼,想看清到底是什么。
“嘩”
兩道身影越出水面,緊跟著又躍進水里。
潘頭兒見的真切,他突然大吼道:“海豬!是海豬!一定是龍王爺聽見了咱們的求救,派海豬來救咱們了!”
幾名年輕人才聽潘頭兒將了海豬的故事,一時間不由得百感交集。
海豬們有二十來頭,它們成群結(jié)隊向著漁船而來。
那鮫仿佛感覺到了危險,它停止了向漁船的襲擊,與那群海豬對峙著。
海里,兇險異常。
潘頭兒只能感覺到雙方在激烈的搏殺,卻見不真切。
“嘩嘩”
海水在翻動,一圈圈的水紋四散開來。
“龍王爺保佑,龍王爺保佑…”潘頭兒在不停的祈禱著。
終于,海里浮起一抹嫣紅。
“鮫逃了!它逃了!”
“喔!喔!喔!”船上響起歡呼聲。
海豬們圍著漁船,不停的躍上躍下。
“潘頭兒,這些海豬為啥不走?還在對著我們笑?”
眾人一看,果然,這些海豬好似一個樣子,它們的嘴都上翹著,似在微笑。
“看這情形,它們難道要帶咱們?nèi)ナ裁吹胤??”潘頭兒疑惑道,“要不,咱跟著它們?nèi)タ纯???p> “我看行?!?p> “我沒意見?!?p> 眾人很快便商議完,決定跟著這群海豬。
一路上,海豬們圍著漁船上串下跳,顯得異常的活潑。
船員們也將船上為數(shù)不多的魚兒拋灑出去,看著這些海豬們爭搶奪食。
整個場面顯得溫馨而歡快。
“潘頭兒,你看,那兒是不是就是你說的地兒?”一人指著不遠處的海灣說道。
潘頭兒一看,嬉笑開顏。
海面上空的鳥兒們正在成群結(jié)隊的向著海里撲去,眨眼功夫嘴里便叼著一條碩大的魚兒,直沖天際。
整片海域翠綠一片,散發(fā)出勃勃的生機。
就算受到生命的威脅,海里的魚兒也時不時的躍出水面。
“是了,是了!就是這兒!就是這兒?。∈橇鹆Ш?!傳說中的琉璃海??!”潘頭兒仰天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