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陽鎮(zhèn),余氏家族。
日近黃昏。
天幕已經(jīng)漸漸暗了下來,唯有遙遠(yuǎn)西方的山頭上,還有一線紅暈。
這個時間,即使是武者,也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一天的修煉,回家享用一頓豐富的晚餐,為明天更加辛苦的修煉做準(zhǔn)備。
但有一人卻不同。
演武場昏暗的角落里,一個體形削瘦的少年仍然在一個人形木樁前揮舞著拳頭。
嘭嘭嘭!
少年一臉倔強(qiáng),眉頭緊皺,一雙明亮的眼睛死死盯住自己雙拳的落點(diǎn),牙齒緊咬下嘴唇,精神凝聚到了極致,口中還在喃喃地?cái)?shù)著。
“九百一十五、九百一十六、九百一十七……”
他的名字,叫余峰。
余峰正在數(shù)自己揮拳的次數(shù)。
連續(xù)揮拳已經(jīng)讓他汗如雨下,全身衣衫俱被打濕,甚至就連雙拳的拳面都紅腫起來,幾乎皮開肉綻。
但即便如此,他的神情依然專注,絲毫沒有被它們影響分毫。
每一拳,都是拼盡全力。
余峰并不算大的拳頭,在人形木樁上硬生生砸出了兩個清晰可見地凹坑。
“……九百九十九、一千!”
終于,當(dāng)?shù)谝磺衣?,少年的語調(diào)陡然拔高。
“嘭!”
重重的一拳砸在人形木樁上,讓它猛地一顫,劇烈搖晃起來。
呼呼呼!
少年彎下腰身,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休息片刻,他勉力站直身子,重新望向眼前的人形木樁。
當(dāng)他看到上面的凹坑,一雙明亮的瞳眸陡然黯淡了下來。
轉(zhuǎn)瞬,一絲憤怒在眼瞳中悄然浮起,充滿暴戾。
“一千拳,用時半個時辰,拳印只有半寸深!”
“余峰,你真是個廢物!”
一聲高喝響徹整個演武場。
少年牙關(guān)緊咬,眼中充滿了不甘。
失望!
教頭憐憫的注視,族內(nèi)同齡人譏諷的眼神,在余峰的腦海中反復(fù)閃過,仿佛一柄柄利刃,狠狠刺在心口,讓他灼痛不已。
“呵呵,你個廢物,修煉三年,連一品武徒都達(dá)不到,根本就是浪費(fèi)家族的資源。你有什么資格呆在族內(nèi)?”
“哈哈,難道你不知道,廢物也是可以祖?zhèn)鞯拿?,別說你不知道余海瀾的名字!”
“嘿嘿,不錯。俗話說的好嘛,有其父必有其子。如果余峰不是廢柴,那才真正讓人費(fèi)解,我們甚至還要懷疑余峰是不是咱們余家的人呢?!?p> “哈哈哈哈哈,莫非你還懷疑余峰這小子是外面來的雜種么?”
……
余海瀾,正是余峰未曾謀面過的父親。
他的父親同他一樣,從小便背負(fù)著“廢物”之名,二十余載,才修煉到五品武徒巔峰,再也難進(jìn)半寸,在族內(nèi)受盡凌辱。
在余峰出生后,他把一顆心都放在了余峰身上。
為了防止兒子重蹈自己的舊轍,余海瀾果斷離家,一頭鉆入了十萬大山,據(jù)說是要尋找傳說中的天材地寶,為余峰以后的修煉之途做最好的準(zhǔn)備。
然而,十年前的一去,竟是永別。
待余家人尋到他到時候,他已經(jīng)是一具白骨,唯有腰間的家族銘牌,才能辨別出他的身份。
自此之后,余峰的母親郁郁寡歡,不過一年之后,也撒手歸寰,跟隨余峰的父親而去了。
余峰,便成了孤兒。
成為孤兒后的余峰,在余家生存的更加艱難。
好不容易爭取到了與同齡人一起修煉的資格,一連三年,他的修為卻沒有半點(diǎn)長進(jìn),甚至連一品武徒層次都無法踏入。
“父親?!?p> 余峰摸向腰間,從內(nèi)衣中翻出一塊巴掌大小的紫色玉佩。
玉佩呈不規(guī)則的三角形,上面刻畫著一些莫名的紋痕,沒人能識別出它們究竟代表著什么含義。
這是余峰的父母給他留下的唯一遺物,重親情的他極其看重。
余峰盯著手中的玉佩,眼神復(fù)雜。
“父親,難道我這輩子真的和您一樣,注定是一個被人看不起的廢物么?”
廢物也能遺傳。
雖然這只是他人的一句玩笑話,卻在余峰的心中刻下了深深的一道疤。
因?yàn)椋挥兴拍荏w會到,三年苦修卻不能踏前一步究竟是怎樣一個滋味。
同樣,現(xiàn)在的他也能充分理解,自己父親毅然拋下一家老小,鉆入十萬大山尋找傳說中的天材地寶,是一種多么大的勇氣。
只是,他還是不甘心!
“我每天起早貪黑,時時刻刻都在修煉,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為什么還是這么差?”
“難道,我的資質(zhì)確實(shí)和武道無緣么!”
余峰滿心悲愴,憤怒不已。
不公平!
演武場上,再次蕩起一陣陣不甘的怒吼聲。
咆哮一番后,他的情緒才漸漸平息下來,眼神落寞的嘆了一口氣。
“或許,做個普通人也挺好?!?p> 他的視線在手中紫色玉佩上掃過,神色更加黯然。
“只是,父親??磥韮鹤雍湍阋粯?,也要一生都要背負(fù)‘廢物’之名,無法為您洗刷恥辱了。”
余峰頹廢地?fù)u了搖頭,一臉復(fù)雜。
他手中拿著的玉佩,緩步朝演武場外走去。
但當(dāng)他剛走到半途,卻突然面色一寒,驟然扭身,朝身后某一個昏暗的角落看去。
“誰!”
雖然余峰連一名一品武徒都算不上,但他自幼五感卻異常發(fā)達(dá),能輕而易舉得聽到極遠(yuǎn)處的聲音,眼力更是驚人。
剛才一瞬間,他正是聽到了身后的異響。
果然,余峰話音未落,一陣極其囂張的聲音從昏暗處傳來。
“哈哈,你個廢物,還真是機(jī)警?!?p> 借著隱隱月光,余峰模糊地看到,五個身影緩緩從黑暗中走出。當(dāng)他們走的更近一點(diǎn),余峰一看清五人中打首的那一位,頓時臉色大變,陰沉下來。
“余耀辰!”
余耀辰不是別人,正是第一個字在演武場宣讀“遺傳廢柴”理論的人。
“你來這里干什么?!”
一看到他,余峰的心中立刻充滿了敵意,視線如針芒般刺去。
余耀辰是族內(nèi)最近勢頭漸盛的天才,比余峰的年齡還小一兩歲,卻已是二品武徒。
這樣的實(shí)力,在整個余家同齡人中,也能名列前茅。
“哼,干什么?”
余耀辰邪笑一聲,從一旁的兵器架上撈起一根齊眉短棍。
他的四個一品武徒修為的跟班同樣如此。
“小爺我今天在鎮(zhèn)上與人喝酒賭錢輸了,心情不好,就想揍你一頓而已?!?p> 余耀辰這話說得極為輕巧,就像揍余峰只是家常便飯般普通。
他冷笑著朝余峰緩步走來,目露兇光,提著齊眉短棍,對著余峰當(dāng)頭一棍,棍尖隱隱有青芒溢出。
“武王棍!”
看到棍尖的青芒,余峰頓時一驚。
余耀辰竟然下了死手,動用了家傳武技!
余峰嚴(yán)陣以待,看木棍襲來,腳下一滑,閃了過去。雖然實(shí)力不行,但他的五感極其敏銳,簡單的躲避還是能做到的。
不過,這一躲,反而更加激怒了余耀辰。
“小雜種,你竟然還敢躲?”
余耀辰表情猙獰,臉上兇光畢露。他猛地一揮手,大聲吆喝道。
“余海、余林,你們也上!”
早有準(zhǔn)備的余海、余林等五人聽到號令,連忙也圍了上去,掄起手中的齊眉長棍直接就是一通亂砸。
可憐的余峰,與醉酒的余耀辰一人相對時,還能應(yīng)付幾下。面對五人,再也沒有招架之力,只能雙手護(hù)頭,任其毆打。
轉(zhuǎn)眼間,他便已經(jīng)被打倒在地,頭破血流。
只是,他也是個硬骨頭。
即便全身衣衫都已經(jīng)被鮮血浸透,他也是緊咬嘴唇,硬是沒哼一聲。
足足揍了一刻鐘,余耀辰終于停手了。
他喘著粗氣,看著地上已經(jīng)放棄抵抗的余峰,眼中露出一絲滿足。
打的真爽!
看來,這廢物也不是沒有用,起碼能給自己帶點(diǎn)快樂。
余耀辰腦海中閃過一個莫名的念頭,嘴角的笑更顯猙獰。
他止住還要繼續(xù)毆打的其他四人。
“哼,小子,今天小爺我大發(fā)慈悲,先放了你?!?p> “不過,我今天的損失,可不能就這么算了?!?p> 余耀辰眼珠滴溜溜一轉(zhuǎn),落在了余峰腰間,目露貪婪。
“這玉佩不錯,當(dāng)?shù)糁?,也能供小爺我我瀟灑幾天了?!?p> 說完,他便立刻探出手去,欲要搶奪。
玉佩?
原本躺在地上只能這場凌辱過去的余峰頓時大驚,憤怒起來。
“余耀辰,你敢打我家傳玉佩的主意,我日后定讓你加倍奉還!”
“日后?”
余峰突如其來的硬氣讓余耀辰一驚,轉(zhuǎn)而笑地更狂妄了。
“一個廢物竟然想報(bào)復(fù)我?哈哈哈,真是笑話?!?p> “你如果現(xiàn)在是三品武徒,小爺還考慮一下。但就憑現(xiàn)在的你?”
“看樣子,還是教訓(xùn)的不夠??!”
余耀辰眼中兇光再起,齊眉短棍在手里晃了幾晃。
又要打?
余峰的臉色陰沉下來。
太囂張了!
這根本就是仗勢欺人!
看著余耀辰提著木棍越走越近,余峰雙手緊握玉佩,也顧不得身體其他部位的劇痛了。
如果家傳之物被搶走,余峰哪有臉面去見底下的爹娘?
“不行,堅(jiān)決不能讓他搶走!”
眼看余耀辰手中的木棍再次揚(yáng)起,余峰的臉上驟然閃過一絲凜冽,一個極其大膽的想法,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
“唰!”
只見他突然揚(yáng)起手,一把將紫色玉佩扔進(jìn)了嘴里!
余峰竟然把玉佩吞下去了!
如此一幕,讓余耀辰陡然一驚,轉(zhuǎn)瞬臉色大變,埋藏在心中的慍怒,終于爆發(fā)了。
“草,小崽子,你竟然敢壞我好事!”
“來,給我揍!打得他把玉佩給我吐出來!”
余耀辰面色冰寒,揚(yáng)起隱隱泛著青芒的木棍第一個沖了上去。
“住手!”
眼看木棍即將落下,一聲怒喝從演武場門口傳來。
旋即,一道魁梧的身影瞬息而至
待余耀辰看清他的面孔,頓時心中一突,連忙丟掉了手中的長棍。
在此人面前,他可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