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布萊恩所說的那樣，邊陲鎮(zhèn)一旦下雪，便不會停歇。
一晚上時間，小鎮(zhèn)已裹上了一層白紗。到清晨時，雪勢減弱，天空中偶爾才會落下幾片零碎的雪花，但天色仍是灰蒙蒙的。想到將有數(shù)月見不到太陽，羅蘭便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簡直不合常理，他想，雖然在女巫具有魔力的世界尋找常理本身就很怪異，但邪獸是怎么影響到天象的？只可惜他沒有氣象衛(wèi)星來告訴自己，現(xiàn)在世界的云圖具體分布情況。
走在前往西境城墻的路上，卡特不禁感嘆道：“鎮(zhèn)子里冷清了不少，還是有一幫家伙跟著貴族撤離了?！?p> “這樣也好，至少他們不會拖后腿，”羅蘭哈出口白氣，“我已經(jīng)安排巴羅夫在這個冬天進行一次人口普查了?！?p> “那是什么？”
“就是挨家挨戶上門做統(tǒng)計，留下來的有多少人，一戶幾口都叫什么名字，從事什么職業(yè)，然后登記下來，”羅蘭解釋道，“這樣一來，無論是戰(zhàn)時調(diào)配人力資源，還是戰(zhàn)后發(fā)放撫恤，都能快速有效地實施?！?p> “呃……人力資源？”卡特眨了眨眼睛，隨后笑了，“殿下，您跟以前真的不太一樣了?！?p> “哦？”
“以前的您，雖然也會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但，終究是些與王子身份不符的事。而現(xiàn)在……”卡特停頓片刻，似乎在考慮用詞，“無論是您定的那些古怪訓練條例，還是從煉金工坊搬來的新奇試驗品，結果都出奇的有效?；蛟S這就是我祖父所說的，超凡者之所以不凡，是因為總能看到普通人忽略的地方。我有種感覺，說不定您真的能成為下一任國王。”
“……是么，”羅蘭忽然心頭涌起一股暖流，還有什么比奮斗后被手下認同更具有成就感的事嗎？一時間他感到手腳都充滿了力氣，灰暗的天空也沒那么令人厭煩了。
走上城墻，民兵隊正在清理過道上的積雪，見到王子出現(xiàn)，眾人紛紛躬身行禮。
應該教他們行軍禮的，羅蘭想，“昨晚情況怎么樣？”
“沒有發(fā)現(xiàn)邪獸的蹤跡，”回答他的是鐵斧，“殿下，按以往的經(jīng)驗來看，在第一場雪后，我們還有一段較為平穩(wěn)的時期。這段時期內(nèi)邪獸數(shù)量不多，而異化的也大多是一些弱小的動物?！?p> 羅蘭點點頭，“那就繼續(xù)保持警戒吧。”
城墻后方的區(qū)域已經(jīng)改造成了兵營，沒有吹響警戒號的時候，大多數(shù)人都會在營地休息，節(jié)約體力。警戒實施輪換制度，考慮到冬天氣溫較低，每組隊伍僅進行兩個時辰的巡邏警戒便更換一輪。
這些措施都是羅蘭一條條定下來的。他曾詢問過布萊恩，得知長歌要塞在抵御邪獸根本沒有方案可言。最倒霉的新兵會被派去監(jiān)視邪獸動向，在城墻上一待就是一整天。因此偷懶、逃跑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一個冬天下來，因為失職或違反軍令被吊死的人都多達二三十個。
至于發(fā)現(xiàn)邪獸蹤跡后，那更是一團糟，既沒有劃分防御區(qū)段，也不會指定責任到人。聯(lián)想到這個時代的戰(zhàn)爭水平，羅蘭也就了然了。極端講究個人勇武，強調(diào)榮譽和劫獲，連騎士都會發(fā)生熱血上頭就自個沖鋒的年代，還是不要要求太高的好。
沿著城墻巡視一遍，目前看起來一切都很順利，但羅蘭卻發(fā)現(xiàn)了自己忽略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引導路障。
這些障礙物目前仍很清晰的將邪獸引致城墻中端，但若是布萊恩所說無誤的話，兩到三個月的積雪總會把障礙全部填平。到那時，六百米的防線上任何一點都可能會成為邪獸的行進路線，他的人手根本無暇顧及如此大的范圍。
派人下去清理積雪也不大可能，幾只敏捷的狼種邪獸就足以讓隊伍損失慘重。
或許還是得依靠女巫的力量。
比如讓夜鶯帶著安娜潛行出城，點起大火融化積雪，再潛行回來——就像她從派恩家偷帶娜娜瓦那樣。
就在這時，位于城墻左側的觀察哨叫了起來。
“快看前面！”
羅蘭和卡特朝他所指的位置看去，一團小小的黑影從雪地中爬了出來，緩緩向城墻挪動。
“殿下，您說要不要……”負責該段防御的獵人轉過頭問。
“按之前的演練，你應該自行判斷是否吹響號角，”羅蘭說，“而且在這一點上，你比我更有經(jīng)驗。”
他猶豫了下，最終只是拉上弩弦，站在城墻邊繼續(xù)觀察。
羅蘭滿意地點點頭，就目前來看，城墻上的秩序還維持得不錯。就是不知道當大量邪獸進攻邊陲鎮(zhèn)時，他們還能不能按演練的步驟迅速組織起防御。
黑影逐漸走進，大概離城墻還有五十米時，羅蘭已能看清邪獸的外貌。
大概是只狐貍變種？
它的毛皮呈灰黑色，眼睛通紅，喘著白氣來到城墻邊。
“這家伙看樣子才被侵蝕沒多久，威脅不大，”鐵斧邊說邊開弓瞄準。
“你說它們都是被地獄的氣息感染，并且向西驅逐至此？”
“不單是向西，”卡特湊過來道，“地獄之門在蠻荒地打開時，沒有絕境山脈阻擋的地方，都會受到邪獸的襲擊，特別是北方的大豁口。延綿至此的絕境山脈就像被截斷了一般，豁口長達十余里，也是邪獸進攻的主要方向?！?p> 這只狂躁的怪物在城墻下徘徊了片刻，揚起頭，咧嘴朝墻上的眾人發(fā)出低吼，正待縱身一躍時，鐵斧松開弓弦，一支利箭準確地穿透了它的頸脖，將它牢牢釘在地上。
羅蘭注意到它流出來的血是黑色的。
為什么同樣受邪魔之力侵蝕，女巫覺醒后能保存神志，而野獸卻會變得狂亂，同時身體產(chǎn)生異變？如果以后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去絕境山脈背后看一看，他想。在王子的記憶里，那里屬于人類無法踏足的禁地，是地獄之門開啟的地方。不過由于誰都沒有去過，這些大多從古老書籍里推測出來的傳言也根本無從驗證，可信度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