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你怎么不去死啊？

　　在他眼前，恍惚已不是今年今日的煙雨空蒙，反倒變成了3歲那年的艷陽如金。地點也不是在這座徽派老宅子里，而是在祖父家從前的客廳里。

那個豆丁兒大的小女孩兒，站直了也還沒有旁邊的椅子高，那般樣清凌凌的目光，那般小小不點而紅的唇，一字一聲背“楊家有女初長成，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cè)?！?p> 他是先背完的，一個字都沒錯過。那年雖只三歲，卻已是過目成誦，他站在一旁神態(tài)淡漠地看著她背。

他已背得完美，她背得再好，也只是與他不分伯仲，又哪里還有贏過他的可能去？更何況他先背，她后背，她就已落了下風(fēng)。

一切也都如他預(yù)期一樣發(fā)展，長輩們雖然也為她驚艷，卻顯然并無更多驚喜。

她最后一句“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背完，他便舒了口氣，等著爺爺說“兩個孩子都好，不分勝負(fù)”。可是她最后尾音吐完，卻沒有立即停止，反倒從頭又來了一遍！

這一遍，不再只是普通背誦，而是加了口音，用的恰恰就是東北口音！

同樣是加了口音，可是當(dāng)年的她卻比今日的燕翦更為純熟地道，她念出來的是“漢皇重sǎi思傾國”……

那是湯家祖輩的鄉(xiāng)音，是祖父在M與祖國相隔萬里，午夜夢回時都念念不忘的聲音，此時乍然從一個小女孩兒的嘴里說出來，童音呢喃可愛之外，卻因為是小孩子，反倒叫那口音更濃重、更地道。老爺子當(dāng)時便紅了眼眶，待得小女孩兒背完，便一把攏到懷里，親自抱到膝上去。

那年剛?cè)龤q的他，如何也想不到竟會有這樣一個轉(zhuǎn)折。他不甘地盯著祖父抱著她，親手喂她吃桃兒的模樣，只覺心里是說不出的憤懣。

他不信這是她能想出的主意，一定是她爸教給她的！

他們父女故意討好祖父，用陰招贏了他去！他絕不甘心就這么輸了！

他以為未來還有的是時間，他總歸有機會扳回來。可是后來她跟她母親回了中國，每年也頂多只會來M一次。每次他都問好了日子，悄悄地盼著，卻結(jié)果她從那以后竟然再也不肯來湯家……

這一等，竟然就是漫長的13年。

直到那天父親忽地對他說，杜伯伯的女兒要轉(zhuǎn)學(xué)來M國，就去綠藤，要他多用些心，多加照顧。

他竟然就愣在午后的陽光里，一時竟說不清自己心底充塞住的，究竟是怎樣一種情緒。

他想象過她會變成何種模樣。他想象不到她的容貌，卻能想到她應(yīng)該還是小時候一樣的伶牙俐齒、“老奸巨猾”。

可是他卻沒想到，那個她預(yù)定好來報到的早晨，他剛走進(jìn)教室，就聽見顧靜嫣與幾個手下正在竊竊私語，說新來的轉(zhuǎn)學(xué)生竟然是個結(jié)巴，真是笑死人了。

他面無表情走過去，俯身湊在顧靜嫣耳畔：“你怎么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