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也許是我不懂的事太多,也許是我的錯……”
90年代初期的時候,跟著一群玩搖滾的朋友學(xué)會了這首歌,高潮部分的“凍包兒沒好”很少唱,但是這一句卻記憶猶新。
是的,我就是不懂,宋小可,你為啥那么傻?如果那個時候我多花一丁點的時間陪著你,陪著小薇,哪怕少跳幾場舞,少去幾次石板灘,我們多喝幾次酒,多在一起,哪怕什么也不干,就是在一起,可能很多事情就都會改變;這一切的一切,也許,真的就是我的錯。
攔了輛出租,讓司機拼命踩油門,有多快開多快,瘋了一樣往市區(qū)趕。
剛才在電話里小偉斷斷續(xù)續(xù)告訴我,宋小可和人賭斯諾克,輸光了又借了不少,直到押上全身所有的飾物、皮帶,走不了路,被人堵住了。從小偉的語氣,我判斷來者不善,所以出門的時候不僅自己背了獵刀,還給國國帶了口信,讓他速去接應(yīng)。
等我趕到的時候,場子里面烏煙瘴氣,俱樂部所有的人都圍在一張臺子前面,不用問,宋小可就在里面。
桌面上還有一個紅球,宋小可落后不少,叼著煙全神貫注瞄著那個紅球,兩眼血紅,旁邊圍了一群人,少說有二十多號人,全部是生面孔。
趁著宋小可打球的間隙,我站到門口去等國國。
成都的冬季,在臨近圣誕是最冷的時候,可這個時候我在寒風(fēng)里卻感受不到一丁點的涼意,只覺得全身的熱血都在沸騰。剛才小偉告訴我,這已經(jīng)是最后一局,但是從這里的氣氛就可以感受得到,無論輸贏,以宋小可那個爛脾氣,他今天的結(jié)局會很慘。大半夜從溫暖的家來到冰冷的街上,換作任何人都會發(fā)脾氣,況且要面對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和事,當(dāng)時那個心情,無名火起,狂扇宋小可一百耳光的心都有。
賭局結(jié)束,宋小可的對手,這片區(qū)域號稱無冕之王的胖哥,卻并沒有怎么為難我們。原因是宋小可今天沒有帶上他那顆比我更硬的花崗石腦袋,輸了錢,丟了面子,既沒有擺臉色,也沒有罵人,說好了還錢的日期,跟在我后頭乖乖鉆進了出租。
下了車我們一頭扎進街邊的小店,一人煮了一碗粉子醪糟,吃得苦大仇深。
“不好意思了許連……”宋小可歪著頭笑了一下,汗?jié)n和著打球時沾上的滑石粉,在他額頭上畫了一個“王”字,看上去很丑,可是這一瞬間我卻覺得他出奇地帥,以至于很多年以后他的這副尊容、音容笑貌還時常出現(xiàn)在我的記憶中,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
“什么事情就不好意思了?”我還是習(xí)慣性地裝酷,男人不裝酷,旺在世上混!
說實話我這個時候并沒有生他的氣,男人好賭很正常,既然是朋友,別說是三更半夜吹點冷風(fēng),就是再嚴重一點的付出也是應(yīng)該的;我真正耿耿于懷的是國國,因為剛才那種場面,一旦失控動起手來,我們是要吃大虧的,這天晚上,我寄予厚望的國國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xiàn)。
這一刻我想起很多往事,國國在山上第三年的時候托人帶話急需要用錢,為了兄弟,我挪用了家里給外婆裝義肢的錢,氣得父母很長時間都沒有和我說話,到了第四年,他思念初戀的女友,又是我厚著臉皮死纏硬磨長途跋涉把人給他帶到了監(jiān)獄……那個時候,國國最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現(xiàn)在你幫我,等我出來以后,那個時候就該我?guī)湍懔恕薄?p> 有時候人是很奇怪的,國國和我從小到大說了多少話,我不記得了,但是最后這一句“到時候就該我?guī)湍懔恕眳s永世難忘。時至今日,除了經(jīng)常被他那個犯罪腦袋里面滋生出來的可怕念頭嚇得膽站心驚,我還真沒有什么事情麻煩過他,上次幫小紅收帳,細想起來那也不算,他根本就沒有跨進酒吧的大門,今天,也是因為朋友,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沒有出現(xiàn),我的心里反反復(fù)復(fù)浮現(xiàn)的,是他最常和我說的一句話“這個社會,就是一個騙傻瓜的社會”。
我記住了,社會,就是最好的大學(xué)!
“行了行了,許連,你想啥心事呢?”小偉看來心情也不是太好。
“老子心煩!”我罵了一句。
“煩?小可才煩!他把阿麗給他買摩托車的錢都輸了,因為他想贏了錢可以給你過生日,你最需要的手機!”
我日!這一下不是凍包兒好沒好的問題了,我直接無地自容。
“你這么好?。俊蔽抑刂氐嘏牧怂涡】梢幌?,我們同時象孩子一般笑出聲來。
小偉陪著我們笑,又要了一盤雞翅膀,這一下吃得歡聲雷動,四座側(cè)目。
這一天以后,我正式告訴國國,馬上要去福建闖蕩,不再去他公司幫忙了。國國猜到了原因,不過沒有說破,依舊是喝了小酒,跳舞,一歡而散。
宋小可輸了買車的錢,跟阿麗賭氣三天,第四天我們一起在半邊橋過了生日。蛋糕準備了兩個,一個用來吃,一個用來打仗,那個年代很流行的蛋糕抹臉,不過我們運氣不太好,準備抹臉的時候蛋糕掉進火鍋里,于是當(dāng)天一共買了三個生日蛋糕,大醉而歸。
這個期間我交了一個女朋友小娟,還在念高中,罪過!我是通過阿麗認識的,不過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開,這本來就是一個不辭而別的年代,有太多太多的戀情,都是還沒有開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
幾個月后的一次重逢,是參加阿麗的生日聚會,在阿麗家我發(fā)現(xiàn)我送給小娟的紫色手巾搭在阿麗的電話機上,那個感覺啊……我不知道小娟的用意何在,不過,我根本就不想去分析她是怎么想的,可以負責(zé)任地說,那個時候,我就是一個混蛋。
我也并沒有真的去福建打拼,時光如飛,參加了幾個生日聚會、砸了無數(shù)個蛋糕以后,家人勒令我必須老老實實找一份正當(dāng)?shù)穆殬I(yè)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