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凡醒來時,天已經(jīng)都黑了下來,只怕最少是睡了五、六個時辰,但孟云卻依然未醒,一雙手緊緊的抓著他的衣裳,看去像是個受驚膽怯的小孩一般,哪里還有人會想到他回事陰宗之中的重要人物!陸一凡把手放在頭下,聽著林間山風吹動樹木發(fā)出的“沙沙”聲響,和軟件,想到了云頂峰紫霄殿上,那片片竹林,不也是發(fā)出這樣的聲音嗎?
這些時日,我失蹤在劍山之內(nèi),消息怕是已經(jīng)傳回云頂峰了,不知道夏然師妹知道了,會不會有淡淡的傷心呢?可是,若我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她一定也會高興了吧,一定會抓著我的手,大罵道:臭小子,我就知道你沒有那么容易死的!
他的臉上,在漸漸漆黑的夜晚,浮起了笑容,就連著他的眼睛,在這黑夜里,也是那么的明亮,卻沒有看到,在他身邊,有著另外一雙眼眸,不知從何時開始,幽幽的看著他。
天又亮了,山澗竟然有鳥叫的聲音,清脆悅耳。
陸一凡走到小溪邊,雙手合起,捧起一把水潑到臉上,涼絲絲的感覺,直透入心底。他查看一下手臂,拆下繃帶,那斷骨處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心中高興,把綁在手上的木棍拆下,用力活動一下,果然沒有什么大礙。
“手好了嗎?”
孟云從他身后走來,看了他一眼,然后蹲下用溪水洗臉。
“是?。 标懸环才d高采烈的道:“每什么大礙,不疼不痛的!”
孟云用袖子輕輕抹去臉上的水珠,道:“你也不要亂動,傷筋斷骨的,還需休息一段日子才好?!?p> “知道了!”陸一凡漫不經(jīng)心的隨口應了一聲,隨即看向一旁的孟云,猶豫了一下,道:“孟云小姐!如今我們?nèi)f幸保住了性命,那從山洞中逃了出來,你我也算、算是交了個朋友,不過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今日就分手了罷?!?p> 孟云蹲在水邊,并沒有起身,但身子仿佛抖了一下,陸一凡看不到她的神情,過了好生一會兒,才聽得道她低沉的聲音道:“哦,是道不同嗎?”
陸一凡點頭道:“是,我是正道,你是邪教,自小師長們就教導我說,正邪不兩立,下次再見,恐怕你我二人已是敵非友。在那山洞中你救了我,我心中著實感激,這份恩情,待有來日,我定會報答!”
孟云怔怔的看著清澈水里倒映出那個朦朧的人影,低低的念了一句:“報答我嗎?”
陸一凡應了一聲,道:“是,我們恩怨分明,若非你救我,我是萬不能活下來的,若是來日有我效力之時,我自當萬死不辭?!闭f到這里,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妥,趕緊又加了一句:“不過你也不能讓我做對不起師門道義的事情來?!?p> 孟云忽然站了起來,轉(zhuǎn)過頭來,道:“我看你也是一個人才,不如投奔我陰宗門吧,我向父親大人推薦你,他老人間一向惜才如命,必然會重用與你的,如此一來,總比你在那云頂峰上坐一個默默無聞的廚子好的多?!?p> 聽到此處,陸一凡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道:“孟云小姐,你不要胡言亂語,我乃是正道中人,萬死不能入你魔教,在我看來,在云頂峰做一個碌碌無為的小廚子,也比在你們魔教中呼風喚雨好得多!”
孟云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話語特尖酸刻薄起來,道:“正道中人?你們正道中人造的孽也不比我們陰宗門少吧?當年正魔大戰(zhàn),你們那些所謂的祖師正道,也不是見人就殺,老弱婦孺也不放過,此事我早就說過!”
“胡說!”陸一凡終于勃然大怒:“這些都是你們這些魔教眾人所做之事,你以為我不知道嗎?當年你們殺人如麻,生靈涂炭……”
孟云也毫不客氣的反駁道:“那些都是你親眼看見的嗎?不還是你那些所謂的正道師長告訴與你的,他們?yōu)榱俗约旱哪樏?,怎么會告訴你實情?”
陸一凡冷笑一聲,道:“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難不成你親眼看到過?你不也是你的那些父輩告訴你的嗎?”
孟云一呆,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陸一凡看了她一眼,回想起在山洞中生死與共的歲月,心中一軟,壓低聲音,柔聲道:“孟云小姐!不管前人如何,我們不去管他就是了,只是我云宮宮規(guī)森嚴,嚴禁弟子與邪教中人來往,我長于云宮,不敢違反,今日我們兩人還是就此別過吧,以后如果有緣相見,若是你幡然悔悟,棄暗投明,我陸一凡一定以身家性命為你擔保,讓你入正道……”他振振有詞說著,但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只看見孟云一臉譏諷,冷笑不止:
“你們那些所謂的狗屁正道,請我去我也不去,還說什么棄暗投明,也罷,我給你指出一條大路你不走,你就去做你那狗屁正道人士把,他日再見,我第一個就定取你項上人頭!”
陸一凡吃了一驚,只覺得這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但終究無心爭論,而且對著孟云,總覺得心中有愧,當下一個拱手,道:“珍重!”說完,頭也不回的轉(zhuǎn)身離去。
孟云看著他逐漸走遠,竟是沒有回過一次頭,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中后,忽然之間,心里空蕩蕩的,像是丟了什么重要的東西一般,整個人一下子沒有了精神,慢慢的坐了下來。目光呆滯,慢慢游離,不經(jīng)意間掠過了陸一凡昨晚燒烤兔肉遺留下來的灰燼,愣在原地,眼淚卻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
她看著那堆灰燼,就這般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她忽然發(fā)現(xiàn),身后的鳥鳴聲竟忽然全部沒有了蹤跡,仿佛感覺到了什么大兇氣味一般,竟不敢出聲。
然后,她看到了一個黑影,從她的身后慢慢移出,把她籠罩其中。
雖然在白天,可不知怎么,整個天空似乎一下子陰沉了下來。
孟云霍然回頭,怔怔的看著身后之人,半晌,忽然間悲聲叫道:“爹爹……”撲進了那人的懷里。
那個陰影仿佛也愣了一下,似乎根本就沒有想到孟云會有這般舉動,看著他的女兒安然無恙,那種喜悅再也無法掩飾。
陸一凡在山林中走了差不多一日,才出了劍山地界,本來他想馭空而行的,但顧忌傷勢,所以還是多走些山路的好,但這劍山由于血紅巨蟻的出現(xiàn),根本就是一個無人區(qū),這一路之上,除卻自己,再無他人。
在荒郊野嶺露宿一晚后,陸一凡終于走上了官道,道路寬敞許多,人也漸漸多了起來。他在路上問了道路方向,往北而去。
這一日正午時分,天空燥熱,陸一凡趕了半天路途,口中頗為**,看見路邊有一小小茶攤,支在旁邊一棵大樹地下,其下已經(jīng)坐了差不多六、七個客人,看著陰涼,便走了過去,要了杯涼茶,順便也坐下稍事休息片刻。
還別說,這小茶攤的涼茶倒還真是清涼解渴,陸一凡喝了一碗,登時上下舒坦不少,仿佛這天也不怎么熱了,當下心里就開始尋思,看著手上傷勢也好的差不多了,下午找一個僻靜之處,大可馭空而起,這樣也快些,也能早些見到師父還有夏然師妹。
想到這里,他的心頭一熱,登時臉上浮現(xiàn)出少有的溫情,可就在此時,呼的聽的旁邊大路上,傳來一溫和聲音:“小二,給我來一杯涼茶!”
正午時分難得微風吹拂,吹得大樹上之夜晃動,投下點點碎葉陽光,散落在斑駁的大地之上。三十多歲的茶攤小二(其實也是茶攤老板)應了一聲,俯身倒茶,陸一凡不經(jīng)意間,眼光看了過去,便再也無法收回。
一個中年男子,眉清目秀,眉宇間露著一股少有的英氣,雙目炯炯有神,額角飽滿,文雅中卻隱隱藏匿著不怒而威的氣勢,一襲青衣素袍,腰間別著一塊淡白的玉佩,玲瓏剔透,潔白無比,隱隱透露著祥瑞之氣,一看就知定不是凡品。
陸一凡看了半晌,忽然驚覺,自己竟是被這男子的儒雅風度所折,只覺得他一走進來,原本包括自己在內(nèi),六、七個一起喝茶的客人,竟也都默默不語,仿佛被此人的氣勢給無情的打壓下去。
陸一凡收回目光,但心中卻是微微驚嘆,同時對著中年男子的氣度大為折服,雖然看著此人倒不是非??∏?,但這份由內(nèi)而外的氣勢,當真世間罕見。
那男子進了茶攤,接過小二遞來的茶水,隨意坐下,獨自開始慢慢品茶,周圍原本還是嬉笑的客人,現(xiàn)在一個個沉默不語,在這茶攤之內(nèi),氣氛竟有些尷尬詭異,但唯獨那男子處之泰然,絲毫沒有發(fā)覺身邊異樣,一人獨自在那喝茶聊天。
過了一會兒,其他客人或是歇夠了,或是喝完茶,一個個的結(jié)賬離開,老板開始收拾茶碗,這顆大樹之下,此刻便只有陸一凡和這男子二人而已。
陸一凡倒并沒有覺得有些什么不自在,又坐了一會兒,便覺得自己休息好了,正欲起身結(jié)賬離開,忽然聽得身后那個溫和聲音再起:
“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