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井蛙不可語海
橫空出世的徐明遠,憑借著犀利的言詞連敗兩人,可謂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特別是馬志蕭自承不如,更是讓準備看徐明遠吃癟的諸生有些難以置信。
所以眾人的目光,下意識的便是落在了之前已經(jīng)要穩(wěn)拿第一的王子琪身上。近來關(guān)于徐明遠和曾清怡的關(guān)系不一般的言談在諸生之間已不是什么秘密,而之前王子琪向曾清怡提親被拒之事尚未塵埃落定。
一時間王子琪和徐明遠必有一爭的言談甚囂塵上,許多人都在期待著這場翩翩世家公子,踐踏浪蕩窮酸道士的好戲。
現(xiàn)在徐明遠言詞犀利,有理有據(jù),從容之間連敗兩人,讓老魁樹下的諸位教習和官員都連連點頭,聰明人已經(jīng)是能夠看出徐明遠并非什么胸無點墨的無知道士。
雖然諸生心中依舊不認可徐明遠和南詔的觀點,但此時多數(shù)人都已將他的才學提到了王子琪那個程度,所以對于王子琪和徐明遠相辯也是頗為期待。
諸生在期待什么,徐明遠略一思量便是想明白了,他也是有些玩味地笑著看向了坐在最前邊的王子琪。既然王駝背和王子琪這祖孫倆都不懷好意,徐明遠也不介意陪他們玩玩。
雖然徐明遠和曾清怡沒有娃娃親那檔子事,但是要說真讓王子琪娶了曾清怡那小妖精,他心里多少還是有些不痛快的。
這就像你辛辛苦苦種了一棵大白菜,雖然自己下不了口,但真要有野豬想來拱,你心里肯定還是不愿意的。
一念及此,徐明遠自己也是一愣,想到那日周斌杰的悲憤怒吼,更是心跳快了幾分,難不成自己還真習慣了那小妖精的折磨,這也太賤了吧。
諸生矚目之中,王子琪也是回頭看了徐明遠一眼,正好對上徐明遠玩味的笑容,面色一沉,冷哼一聲便是徑直起身,聲音略顯陰柔的說道:“南詔吐蕃是否能夠結(jié)盟尚不可知,然而現(xiàn)在南詔尋釁,殺害朝廷官員,若是大宛示弱于其,不予以雷霆重擊,定然讓諸藩國覺得大宛懦弱。屆時諸藩國紛紛效仿尋釁,吐蕃、北黎、高麗諸國趁機來犯,大宛豈不危矣。
且依我之計,反間南詔諸部,南詔自顧無暇,何來與吐蕃結(jié)盟。即便吐蕃出兵,南詔自有反叛之部抵抗,我大宛鐵騎只需趁勢而行,即可將南詔之地盡收囊中。”
“說得好!”
“好一個盡收南詔之地,大宛豈可屈膝求和!”
王子琪話音剛落,已是有著叫好聲響起。一些學生眼神狂熱的看著王子琪,崇拜不已。
而那老魁樹下,曾夫子和高刺史相視一笑,皆是搖了搖頭。坐在他們身旁的王陸啟自然是看到了他們的舉動,臉色愈發(fā)陰沉。
王子琪聽著諸生的叫好和稱贊,也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動,臉色微微泛紅,用挑釁的目光看著徐明遠。
今日因徐明遠,讓他的名氣在諸生之中直線上升,只要今日他拿了辯論第一,那便是白墨樓也無法壓住他的名氣,和在諸生心目中的地位。
徐明遠微笑看著群情激奮的諸生,有些懷念當年在衙門口換上女裝,涂著胭脂,叉著腰和那些后來變成七姑八大姨的各色大嬸,隔著一條白線破口大罵的日子。那樣的罵戰(zhàn),方才盡興,才夠痛快。
白墨樓微微仰頭看著嘴角掛著笑意的徐明遠,第一次覺得看不懂這個人。明明身份卑微,卻從來不介意身份之別。明明滿腹才華,卻油嘴滑舌,作風輕佻。也不知他從何處知道這些,恐怕連長安那座國子監(jiān)里的學生都無從了解的東西。
周斌杰搖著扇子的手已經(jīng)快要麻木尚不自知,望向徐明遠的目光滿是崇拜,這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崇拜。原本他以為徐明遠說要拿辯論第一不過是句笑言,沒想到今日他竟是舌戰(zhàn)諸生,談笑之間盡敗諸生,只要再勝了王子琪,那可不就是名正言順的第一了。
曾清怡托著下巴,瞪著眼睛看著徐明遠,一雙大眼睛撲扇撲扇著,像是第一次認識徐明遠一般。她知道徐明遠罵人本事不小,當年還跟著他混進那場罵戰(zhàn)的中心,見識過那些罵人不帶一個臟字,卻是三言兩語能問候你祖宗十八代的厲害大嬸。
不過曾清怡沒想到徐明遠一直跟著他師父云游天下,游戲江湖,還能講得出這些的大道理來,著實讓她有些想不明白。不過她看王子琪也不順眼,相比之下,還是希望徐明遠能夠贏的。
待到諸生聲音漸小,徐明遠才是朗聲道:“南詔尋釁,大宛是該加以懲戒,然此次殺我大宛官員者,乃靠近安寧城的白蠻一部。若是南詔能夠自縛行兇之人,交予大宛懲治,再上貢朝廷,則大宛國威依舊,諸藩又豈敢犯我大宛天威?
再說你所言的反間之計,此計若是放在四十年前,南詔初立,諸部尚未心服,如果大宛放言站在他們那邊,此計輕易能成。
但今時今日,南詔諸部已然鐵桶一塊,南詔王效仿大宛設(shè)立諸節(jié)度,以各部首領(lǐng)分別擔任節(jié)度主官。且各部聯(lián)姻頻繁,互為姻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又豈是你畫一個大餅便能割裂的。
若是南詔與吐蕃結(jié)盟,反將一軍,故意以一部詐降,引我大宛大軍入甕,豈不葬送數(shù)萬將士性命?”
徐明遠話音落下,場下諸生皆是安靜下來。徐明遠所言對與書院諸生來說,可以說是頗為新穎。除了一些如白墨樓那樣身份不凡的學生,對于南詔的了解,諸生很多都是只有書上記載的三言兩語,而且不知道那是多少年前記載的了。
但是徐明遠侃侃而談,條理清晰,又不像是胡編亂造之語,所以諸生皆是看向了王子琪,想要看看王子琪到底能不能揭穿徐明遠的真面目。
此時王子琪臉上笑容一滯,眼中難得地出現(xiàn)了一絲慌亂之色。出生書香世家的他,從小飽讀詩書,對于諸國了解也不少,所以能夠在歷次辯論之中奪得好的名次。
而今日徐明遠所言南詔諸部的情況,卻是他未曾聽說的。王家畢竟只是蜀州的大族,為官者也不是什么實權(quán)大官,所以對于南詔等諸國之事大多一知半解。
不過王子琪又豈會就此認輸,眼珠一轉(zhuǎn),輕咳一聲,便是冷笑道:“你言南詔諸部同心,我們聞說未聞,教習也不曾講過,可有證據(jù)?你屢言南詔強盛不可戰(zhàn),可是輕視我大宛兵甲鐵騎?還是有其他不可告人之密?”
王子琪此言誅心,直接便是將徐明遠放到了烤架之上,若是徐明遠不能自辯,恐怕結(jié)果就不只是這場辯論的輸贏問題了。
“豎子空談!”
“盡是胡編亂造之言!”
“難道你是南詔流民?”
果然,王子琪話音剛落,本就憋屈的諸生便是找到了宣泄的借口,一時間各種質(zhì)疑嘲諷漫天亂飛,甚至還有擼起袖子的,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動手之勢。
就在這時,坐在徐明遠身邊的白墨樓啪的一收玉扇,徑直起身,與徐明遠并肩而立,看著諸生,嘴角微微翹起,冷聲微諷道:“井底之蛙,所見不過井口之天,果不可與其言海之寬闊?!?p> “未出蜀地,甚至不曾踏出蜀州一城,豈敢言博聞強識。天地間你們所未見、所未聞皆空談?諸位豈非皆坐井之蛙?”
白墨樓起身后,諸生的聲音便是漸漸小了下來。畢竟白墨樓家世煊赫,而且也曾是書院的風雨人物,若不是他這兩年沒有再參加辯論,說不定王子琪等人只能盯著第一后面的名次了。
不過聽了白墨樓的冷言嘲諷之后,諸生皆是面色一紅,也顧不得白墨樓的家世,便是要開口駁斥。
徐明遠看了一眼身邊嘴角擎著冷笑的白墨樓,還有顫顫巍巍想要爬起身來的周斌杰,心里一暖,咧嘴一笑,轉(zhuǎn)而看著諸生朗聲說道:“我所言虛實,只要問一問高刺史便可知。高刺史曾在西南邊城任職,對于南詔之事定然一清二楚。”
徐明遠頓了頓,沖著老魁樹下的高刺史抱拳一禮,恭敬道:“還請刺史大人論斷,學生所言是否屬實。”
諸生聞言,也是止住了剛想沖白墨樓說出口的辯言,轉(zhuǎn)而看向高刺史。
白墨樓看了徐明遠一眼,沒有再說什么,重新坐下。在坐下前還踢了一腳因為坐太久腿麻了,站了幾次都沒能站起來,終于強撐著快站起來了的周斌杰,瞬間肉山崩塌,讓徐明遠眼皮都跳了跳。
高刺史見諸生看來,意味深長的看了徐明遠一眼,無奈的笑了笑道:“既然諸生皆有此意,我便斷一斷徐明遠所言。南詔諸部近年確實聯(lián)姻頻繁,雖還稱不上鐵桶一塊,但也的確不是三言兩語就能令其內(nèi)訌的。而徐明遠其他所言,也無一虛言,確是現(xiàn)今南詔的情況?!?p> 高刺史明言徐明遠所言非虛,整個石坪安靜了瞬間后一片嘩然。
王子琪臉色霎時一白,嘴唇微微顫抖,四顧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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