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青牛
“家”這一字，對曾經(jīng)的他們來說，太重。如今，落在萬靈山，卻顯得輕飄飄的。
有家的人，怎會避世求仙問道。求仙問道的人，又哪里有家。
他們?nèi)缃裆胁焕斫庹崎T意思，只當(dāng)是入門的客套話。
兩枚通行印，一方純紅，一方純黑。
沈修言主動取走純黑那枚，觸碰到方印時，指尖有股柔和的水流之力。他稀奇的盯著取走另一枚方印的李蘭天，不緊不慢的跟在她身后找尋空閑的茅草屋。
“原來你是火靈根啊，難怪我初見你就煩得很，咱們是水火不相容啊?！?p> 李蘭天不語，一門心思放在觀察草屋的門窗朝向，她想讓自己之后的幾十年在這深山之中舒服些。
挑到一間坐北朝南，遠離溪邊的干燥草屋，她就繼續(xù)收拾里面雜亂的鐮刀斧頭，又清掃了灶臺，水缸加了水。
那沈修言卻莫名其妙打開了話匣子，自顧自的掏出袖子里的靈貓，“它叫小黑，還在幼年期，發(fā)育不全，看不出具體的品種，你喚的猴子是什么，好厲害?！?p> 李蘭天不回他，悶頭做事，直到終于忙完了一切，走到房門前頓住腳步，轉(zhuǎn)身看他，眼底一片嚴肅，“不是猴子，是齊天大圣?！?p> “咚——”
下一刻，她快速關(guān)上房門，將碎嘴少年攔在門外。
長呼出一口氣，整個人放松下來躺在里屋的木板床上，“終于安靜了。”
這人叫什么修言，應(yīng)該叫休言！
方才掌門交代過，讓他們二人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就有師姐過來帶他們熟悉宗門。
李蘭天掏出自己藏在袖子里剩下的半截粗香，胸口平息的情緒又再次翻涌澎湃。
這是能夠?qū)⒋笫フ垇淼南悖撬缃裎ㄒ坏囊姓獭?p> 但這還不夠。
只有自己足夠強大，才能真正的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更好的活下去。
她還需要制作更多的香，請更多的神。
少女心事重重，困意正濃，手里緊緊攥著半截粗香，護在懷里，沉睡過去。
日上三竿。
“喂，李蘭天，你今天醒了沒？別睡了，都三日過去了！”
“咚咚咚——”敲門聲急促，很是不耐煩。
少女朦朧的睜開眼，問仙臺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上她的腦海中。
她瞬間清醒，聽到門外的叫喊聲，忙不迭的收好殘香，隨手整理了身上的衣服就去開門。
見她出來，沈修言正要敲門的手一頓，也不尷尬，冷嘲道，“你還真能睡，人家?guī)熃愕仍蹅冊S久了，你不來，她不講課，我也沒法開始修煉，走，去傳道堂。”
他在前面帶路，李蘭天也急忙忙得跟著狂跑。
所謂的傳道堂，亦是一間茅草屋，里面空蕩蕩的，只擺了三張木桌和蒲團。
“你說我睡了三天？”
“是啊?！?p> 李蘭天有些不敢相信，在她的印象里，人就算再累也不能睡這么久。
此時清風(fēng)拂過，一道白衣倩影緩緩而來，悠悠然坐在他們對面。
這位師姐容貌姣好，眉目清秀，可李蘭天總覺得她有些眼熟。
“你們二人不必拘謹，是我?！?p> 只見下一刻，這位白衣師姐指尖掐訣，面部迅速爬滿猙獰的皺紋，正是問仙臺的白胡子長老。
“這……長老你是女的！”沈修言大驚。
“師姐你是長老？！”李蘭天也驚的合不上嘴。
“哈哈，咱們?nèi)f靈山人少，一個人就要多干幾份活嘛。長老虛名罷了，入門以后，你們兩個也可以自稱長老哈哈?！?p> 轉(zhuǎn)眼，許盡歡恢復(fù)原本的清麗容貌，與兩人一同坐在蒲團上，態(tài)度和藹，“李蘭天，你確確實實睡了整整三天?！?p> “我和掌門研究過，這與你以香喚靈有關(guān)。你的修為是練氣中期，體內(nèi)儲存的靈氣很少，而你喚來的是上古猴妖，法力強大，對你的消耗亦是巨大，你的身體支撐不住這種消耗，便會在此之后陷入沉睡。”
“這只猴妖對你態(tài)度還算溫和，香滅就走了，倘若是惡劣的靈，纏著你遲遲不離去，你的靈力就會被吸的一干二凈，落得個神魂湮滅，肉身盡碎的下場?！?p> 李蘭天下意識的抓緊袖子暗藏的半截殘香，后脊一涼，止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能輕松制作請神香，卻不能隨意請神，正是“請神容易送神難?！?p> 她險些死掉了。
許盡歡抬手胡亂揉了揉少女的頭發(fā)，柔聲安撫，“所以，你要想再次以香喚靈，必須在筑基之后?！?p> “你們二人，一個火靈根，一個水靈根，此后我會代替師父對你們因材施教。”
“小蘭天，跟我走，接下來是先交代清楚你的修煉方法?！?p> 許盡歡腳踩扁擔(dān)，拉著李蘭天飛向大山深處，許久，落到一處空曠的野地。
此處，雜草叢生高三尺，大地荒蕪。
而野地之上，正有一位須發(fā)皆白的古稀老頭，倚著枯樹根打瞌睡。
李蘭天想起身旁這位變化容貌的前車之鑒，提前拱手行禮，恭恭敬敬道，“師兄好?！?p> 豈料這古稀老頭突然睜開狀若銅鈴般的大眼，殺氣外散，掏出一把巨刃狠狠扔到李蘭天身前，怒吼道，“給我滾！我不是！滾！”
“對不?。∧恰瓗熓搴?！”李蘭天誠懇道。
罵聲又來，“給我滾！我不是！滾！”
“……祖師爺爺好！受徒孫一拜！”
“滾！”
李蘭天求助般望向白衣女修，“師姐，這位是？”
許盡歡輕飄飄的拔出地上的巨刃，掌心把玩，解釋道，“這是一頭牛呀，不是你師兄。”
“？？？”
許盡歡解釋道，“這是師父曾經(jīng)從下界帶回來的老青牛，如今他座下小青牛的爹?！?p> “這牛無意間服用了一枚化形丹，化為人形，一朝靈氣入體開通靈竅，竟然認為自己是個人，否認自己的牛身原形?！?p> “奈何他根基不穩(wěn)，每每夜里就會恢復(fù)牛身，他不愿意接受自己是個牛的真相，半個月后就瘋了。多年過去，他仍未勘破此事，如今只剩下一年壽命?！?p> 李蘭天有些感慨，“所以我接下來要在一年內(nèi)幫助他恢復(fù)道心？”
這次輪到許盡歡驚愕的看著她了，“當(dāng)然不是啊。”
大師姐手指著腳下的荒地，“牛不能耕地，這地就荒了，荒了就種不了靈植，沒靈植，靈獸就要餓肚子。我們是御獸宗門，門規(guī)只有一條，就是要善待靈獸?！?p> “看到遠處那五座大山?jīng)]有，一年內(nèi)，這六座大山上的百萬畝地你都要犁完。”
“因為白天沈修言那小子要過來播種澆水，所以你必須每天夜里過來，鐵犁被這頭瘋牛護在腳下不松開，每晚你都要背著它犁地?！?p> 許盡歡唇角揚起，拍了拍少女單薄的肩膀，鼓勁道，“加油師妹，咱們?nèi)f靈山的未來就靠你了！這也是修煉的一部分?。 ?p> 言罷，白衣女修腳踩扁擔(dān)迅速逃離此處，留下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女娃娃和古稀老頭面面相覷。
冷風(fēng)颯颯。
李蘭天茫然仰頭，入目夕陽落山，夜色將近，耳邊傳來機械的怒吼聲，“給我滾，我不是，滾！”
“……”
她要開始背著老牛犁地了。
她有些恍惚，這?？赡懿皇侨?，但這位大師姐，肯定不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