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整個暑假余航都在鄉(xiāng)下度過,偶爾在小溪里摸魚,偶爾在樹上捉知了,每個太陽落下的傍晚坐在院子里聽著蟬鳴,風中帶著梨花的清香吹著微熱的余溫。
廚房亮著昏黃的小燈,奶奶圍著灶臺忙忙碌碌,爺爺坐在院子里拿著蒲扇扇風,小橘端坐在墻邊。夏天的太陽下山比冬天要緩慢很多,時間慢慢地流,而他的目光越過小屋、青山、落日,飛向更遠的地方。
他問爺爺,為什么知了一直叫啊叫的,多累啊。
爺爺躺在樹蔭下,看著白云揮了揮蒲扇,說那是它們夏天存在的證明啊。
他在奶奶的灶臺前看著她忙碌,跳上跳下地想要幫忙,奶奶就派他去剝蒜、搗蒜……他問奶奶,為什么奶奶做飯這么好吃。
奶奶說自己從老神仙那里學了魔法,要給他做很多很多的好吃的。
余航一邊笑嘻嘻地吃著奶奶做的飯,一邊盤算著晚間動畫片快要開播的時間。
直到畢業(yè),直到他來鄉(xiāng)下前最后一次登錄QQ查看消息,都沒有收到趙芝的好友申請,消息列表空蕩蕩的,只有屈漾的消息:“明天去不去公園里玩?”
余航告訴他:“我要回老家了,你自己去吧?!?p> 老家沒有網,他接收不到這個村子之外的消息,不過這樣也好,這樣他就可以想象外面的世界,期待著那些想象在未來的某一瞬間一下子變成真的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
他可以用這些想象來裝飾自己的小世界,他躲在這里面哪也不出去。
他想趙芝在暑假里弄明白了QQ的用法,或者她終于有機會使用電腦,笨笨地坐在電腦桌前把他的號碼輸在添加好友的框里,給他發(fā)送了好友申請,而她也正在煩惱為什么他還沒有通過自己的申請。
他想象屈漾在公園里跟別的男生在一起滑旱冰,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吃著糖葫蘆往回走的樣子。
他在腦子里一遍遍地給自己編故事,于是苦了小橘,它在他懷里的時候,沒少聽他講過這些想象。
夏天的中午大人們在屋子里午睡,他坐在院子里抱著小橘,小橘趴在他的腿上睡覺,他一遍遍地跟它講述那些煩惱和幻想,清脆的蟬鳴是對他溫柔的回應。
有時候幻想的主角也會變成小橘,他幻想它變得很大很大,像一只老虎一樣,那樣他就可以騎在它的北上到處跑來跑去,而其他的男生女生會很羨慕他和他的這位小伙伴。
【2】
暑假在奶奶忙碌的身影和爺爺揮動的蒲扇里悄悄溜走,知了漸漸隱去了聲音,太陽消失的速度越來越快,直到爸爸媽媽來接她去學校報到。
8月底他拿著錄取通知書去學校報到,確認了班級之后就找了靠后的窗邊位置坐下,聽老師講接下來的軍訓,還有初中繁重的學業(yè)以及初中對人生是多么的至關重要,大家應該拿出十二分的努力,嚴肅對待。
余航靠著窗沿,望著外面的操場發(fā)呆,A城一中比他的小學大了很多,操場也大,他想辦運動會應該會很熱鬧。
領了書,測了身高體重之后,他懶洋洋地走出學校,買了支冰激凌蹲在路邊吃,等屈漾從校門口出來。
臨開學的時候,他在QQ上看到了屈漾的留言,他跟他分到了同一所中學,雖然不是同一個班級,但這件事還是足以讓人感到開心了,這意味著他倆可以繼續(xù)上下學,在陌生的地方有一個熟悉的人,總歸是讓人感到心安和快樂的。
而另他失望的,是依然沒有添加好友的信息。
起初他收到了一個提示,他以為是趙芝的好友申請,可是點開才發(fā)現(xiàn)只是班級群加了一個新人的提示。
這讓他感到很難過很難過,那一天他趴在窗臺上,對著窗外的夕陽發(fā)了很久很久的呆。
在那段時間里,他為開學假裝忙來忙去,去書店看看可能會用到的輔導書——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抽出來看看再放回去。
他在公園的秋千上坐著發(fā)呆,看白云從天空的一側流向另一側,把門口小賣鋪的雪糕口味快嘗遍了。
他想原來這就是分別,一個人從你世界里消失掉,從此再也不會出現(xiàn)。
他吃完冰激凌,站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一道意外的身影突然從校門口出現(xiàn),白色的連衣裙,扎起來的馬尾,大大的眼睛,像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出了校門。
先前內心里對于她沒有添加自己的失望一時間被拋在了腦后,重見的喜悅和驚訝占據了心頭。
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對于分別的定義到底準不準,忘記在哪本書上看到的了,世間所有的分別都是為了重逢!
他突然覺得書上說得對,老師讓多看書是對的,太對了!
他的驚訝和開心并沒有持續(xù)太長的時間,就被她身邊站著的另一個人掃光了。
那是一個男生,正和她并肩走著,倆人正談論著什么,不時對視大笑。
他的心頭很快被一種酸酸的、麻麻的感覺占領,全身的力氣在一瞬間被抽空,大腦也有些變得遲緩,他看著他倆往另一個方向漸漸遠去,將想要打的招呼和自己先前的喜悅一并咬碎了咽下去。
這種酸楚的感覺他當時并不理解,后來屈漾告訴他,這叫吃醋。
于是余航告訴自己不要再去關注她,他盡量不去看QQ,避免接觸會讓他聯(lián)想到她的東西,因為這些東西往往會讓他產生失望的情緒。
但在軍訓的第一天,他還是一眼從人群中認出了她,準確地說,最先認出她的是突然加速的心臟。
那天教官簡單介紹了軍訓的內容,在簡單練習了稍息立正和站立后,宣布原地解散休息。他坐在地上摘下帽子,心臟活潑地加速起來。因為他突然注意到了那道側影,就在他們班級的不遠處。
他看了看前面的班級牌子——234班,而他在237班,他在腦海里盤算著兩個班的距離,正算著的時候,自己苦笑起來。
那個男生的影子再次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他干嘛要算這些呢?她的生活本來也跟自己沒什么關系……
就像知了再怎么叫,夏天也不會為了他停留,夏天過去,它的叫聲就注定要結束了。
真是的……余航在心里嘲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