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留影石
是夜,四下寂靜。
方迎舒?zhèn)榷雎犖輧?nèi)偃旗息鼓后,才翻上房梁,取出壓在瓦片間的留影石,然后往墨幽林走去。
不用多想,留影石里面的內(nèi)容肯定不堪入目,但她必須先檢閱一遍。
周季行那混蛋為了安撫白柔兒,竟然將人帶回了靜篤居,甚至就在方迎舒的房間里行事!
真是該死!
她沒辦法在靜篤居繼續(xù)待了,于是偷摸著進了墨幽林,她左右看了眼,這里樹木枝葉呈現(xiàn)一種深邃的墨黑色,就連皎潔月光都被阻隔在外。
時辰這么晚了,應該不會有人來這里。
方迎舒席地而坐,將留影石在樹干上磕了兩下,剛調(diào)出巴掌大小的畫面,小樹林忽然躁動起來,不知道是誰高喊一聲。
“慎磐長老還有三息就到!快跑!”
“小兔崽子,修行重地,竟然行這般不齒之事,別想跑,你們一個都跑不掉!”
霎時,隱秘小森林竄出數(shù)道衣冠不整的人影,朝四面八方散去,方迎舒哪里見過這荒謬場面,慌忙抓起留影石就要跟著跑,誰知一張鋪天蓋地的靈網(wǎng)罩下,最先觸碰到的人,一個哆嗦被電得垂直落下,來不及剎住腳的人也撞了上去,霎時地上齜牙咧嘴倒了一大群。
……
“蹲好抱頭,男弟子那邊,女弟子這邊。”
“慎磐長老,你這是在做什么?”
“哎呀!寒客仙君,恭喜出關(guān),我正在整治這群不知羞恥的宗門弟子,竟然在墨幽林做那檔子事……”
寒客仙君?!
方迎舒腦子一嗡,她偷偷看去。
顧遲硯立在墨幽林前面的空地月光正好落在他身上,顯得人挺峻而孤傲,深邃眼眸里滿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疏離。
千萬千萬千千萬不要看到我。
方迎舒心中瘋狂祈禱,誰知剛往后挪開一步,就被眼神賊好使的慎磐長老吼道。
“那個誰還想跑!站出來!你的姘頭是誰?”
方迎舒抬手遮臉,不料將一直未收的留影石調(diào)到了最大畫面最大音量,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充斥在整個寂靜的林子里。
“……你的道侶她,嗯啊,她好像回來了,怎么辦?”
“你怕什么,她不會進來的!我抓緊完事?!?p> “慢,慢些……小心點孩子。”
方迎舒這留影石的品質(zhì)是極品,能自動捕捉并放大最精彩最勁爆的部分。
周圍的人小臉由通紅變成了通黃,連慎磐長老一時都失了語。
方迎舒一頓手忙腳亂,那留影石就跟長了七八條腿似的從她手中蹦了出去,一下滾到了顧遲硯腳下。
顧遲硯手一揮,什么腌臜畫面聲音都沒了。
“你你你……”
慎磐長老個頭矮此時踮起了腳尖,繃直了背,像是要用畢生之詞來斥罵方迎舒。
方迎舒哪有心思聽他罵什么,此時此刻只想極其簡短精悍堵住慎磐長老的嘴。
“沒有姘頭,自娛自樂,師尊,別……”
可惜還是慢了,顧遲硯已經(jīng)將那顆留影石撿了起來,兩根纖長手指捻起打量。
他在聽到“師尊”這聲稱呼時,如墨長睫顫了顫,旋即緩緩抬眼看來。
方迎舒更覺無地自容,呼吸都有些凝滯,她想逃,原先她想敬而遠之,離顧遲硯遠遠的,完全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相見,甚至還脫口而出喚人師尊。
她開口致歉卻又和顧遲硯的聲音相撞在一起。
“寒客仙君……”
“自娛自樂?”
方迎舒一噎,從耳根到脖頸都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她慌亂地垂下眼簾,試圖掩飾這份羞怯,可潮紅卻愈發(fā)明顯,宛如眇雪峰的紅梅,盡態(tài)極妍。
罷了,要不慎磐長老你還是把我抓走吧!
方迎舒往地上一蹲,緩緩挪回隊列,垂頭喪氣。
顧遲硯未收回目光,將人從上到下地掃過,由于方迎舒低著頭,從他的視角看去能看到一節(jié)白皙如玉的后頸收進衣領(lǐng)里,再往下,顧遲硯記得,那里有一粒芝麻大小的紅痣。
他轉(zhuǎn)腕將留影石收進芥子。
“你還想要,就來眇雪峰尋我?!?p> “???”
方迎舒抬頭只看到顧遲硯周身靈光乍現(xiàn),須臾間便消失在墨幽林。
想……想要什么?
“方迎舒你活該,百年前就把寒客仙君氣閉關(guān),剛出關(guān)又遇到這糟心事!”
“方迎舒……”
方迎舒根本聽不見慎磐長老的嘰嘰喳喳,她感覺自己真是被最近一系列的事情帶偏了,顧遲硯明顯是說想要留影石,就去眇雪峰找他。
而她想到了什么?!
慎磐長老又發(fā)話了。
“你們這些人,都跟我去抄經(jīng)書,五十遍!沒抄完,誰都不準踏出門檻一步!”
方迎舒聽到這話,稍微松了口氣,不就是五十遍經(jīng)書嘛,小問題,要是逼著她去操練場對全宗弟子做檢討那才真是要命!
并未走遠的顧遲硯匿在暗處,手中的留影石在他臉上折射出幾道光帶,他的神識微微一過,便將其中的畫面全都囊括眼里。
他沒想到這百年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周季行更是變得面目全非。
顧遲硯記得那時候作為宗門獨子的周季行,每旬的第一天都要在操練場的高臺上慷慨陳詞:
“莫負青春韶華,勿懼艱難險阻,以堅毅之心,持恒之意,成絕世之威名,證不朽之大道!”
末了,周季行還會眉目含笑看向方迎舒的位置,他的眼神那樣熱烈,又那樣專注,他不管不顧大聲喊道。
“方迎舒,又過去了十日,所以距離我娶你又近了十日!”
方迎舒每次都會對周季行比各種稀奇古怪的手勢,大膽回饋著對方的每一次告白。
他們眼里只有彼此,沒有別人。
最開始的時候,周季行被宗主一腳踹下去,但他樂此不疲。
漸漸地,這件事宗主長老也就不怎么管了,由得這兩人高調(diào)宣揚。
春夏秋冬,循環(huán)往復。
就連剛?cè)胱诓痪玫牡茏?,也都覺得,他們會永遠在一起。
顧遲硯站在眾弟子最后,在所有人起哄聲中,見證了他倆蓬勃張揚又叛逆熱烈的少年情愛,也讓自己無法言說的情感越藏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