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鮮花之約（二合一）

　　小蘑菇人出來的山洞是通往下一層的入口。

　　昏暗的地底樓梯下，是充滿煙火氣的蘑菇部落。

　　蘑菇型的房頂上明明應該是堅硬的石板，褐色的泥土，卻不知被什么顏料刷成了深藍色，一簇一簇的苔蘚零星分布，像是夜幕中的星辰，如果說上一層是地面上陽光明媚的正午，這一層則是明媚過后浪漫而美麗的星空。

　　池歲手上拿著一盞以發(fā)光苔蘚為原料制成的提燈，這是她跟著小蘑菇人進入洞口后，對方給的。

　　在莫莫的直覺翻譯下，池歲得知小蘑菇人們因為長期生活在地底，已經(jīng)習慣了黑暗中的生活，夜視能力極強，所以越接近她們生活的地方，可見度就越低。

　　借助燈光，池歲甚至能看見從屋頂上出來的炊煙，和遠處不斷靠近的黑影。

　　“嗚莫嗚莫~”

　　小蘑菇人激動的揮動著雙手。

　　“她家人來了?！?p>　　莫莫的提醒讓池歲深吸一口氣，有些緊張。

　　一、二、三、四，加上身邊的小蘑菇人一共是五人。

　　池歲把燈舉高，確定后面再無其他。

　　在樓梯間行走的過程中，池歲已經(jīng)依靠啟慧之書得知眼前這些小蘑菇人都是魔物，也是從魔力核中誕生，名字叫做地菇小人。

　　【地菇小人】

　　體型：正常在50－100厘米之間

　　介紹：討厭陽光的地底中小型魔物，群居生物，有著優(yōu)秀的建設(shè)能力，通常會聚集在山洞地穴等超年不見光的陰暗地帶，依靠自身能力建造一個個神奇的地穴建筑，有著自己的生物文明，幾乎不會出現(xiàn)在人類長期生活的地方。

　　這樣一個神奇的種族，池歲其實想不通原主的爺爺?shù)降资窃趺唇佑|到并與其定下約定的。

　　沒錯，這些地菇小人一直等待的赴約對象就是曾經(jīng)的扶風鎮(zhèn)牧場主，他們約定如果能讓地底和地面一樣，鮮花草地，蝶舞鶯飛，雙方就建立契約。

　　只是這個約定一等就是十幾年，他們一起打造的最上層早已在時光的侵蝕下滿是歲月的痕跡。

　　“嗚莫嗚莫~”

　　“嗚莫~”

　　一同前來的小蘑菇人正在和剛趕來的地菇小人擁抱問好。

　　而一句話也聽不懂的池歲已經(jīng)自然的扭頭看向莫莫。

　　“就是在說地上的牧場主來了之類的吧?！?p>　　莫莫撓了撓頭，人一多，它猜著也挺費勁的。

　　“人類，你不是之前的牧場主，他為什么沒來？”

　　地菇小人中慢慢走出一人，它的衣著相較于其他蘑菇人更加破舊，臉上的胡子幾乎垂到了胸口，說話時池歲只能看見胡子抖動，完全看不見嘴。

　　但它說的話，池歲聽得懂。

　　“您說的牧場主是我的爺爺，已經(jīng)不在了?！?p>　　池歲蹲下，將視線與蘑菇人持平。

　　回答她的，是長久的沉默。

　　蘑菇人的胡子一直在抖，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終于出聲后，聲音比之前多了一絲沙啞。

　　“什么時候?！?p>　　“去年冬天?！?p>　　池歲吸了吸鼻子，有些哽咽，每每提起這件事，她總是抑制不住這具身體的情感。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p>　　蘑菇人低頭呢喃，不讓池歲看到他的樣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蘑菇人抬起了頭，沒有任何表情。

　　“那么你，是來代替他赴約的嗎？”

　　“這不是你定下的約定，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絕?！?p>　　這次沉默的變成了池歲。

　　這個問題她來的時候就一直在想，地底的濕度、土壤、光照都不適合花朵生長，在地上都不一定能養(yǎng)得好的花，在地下真的能種活嗎？

　　在地上她種田沒有章法全憑天賦。

　　在地底難道還能反轉(zhuǎn)嗎？

　　只是想到那滿是苔蘚的房屋，空蕩蕩的花圃，其他小蘑菇人期待的眼神。

　　以及她們那非比尋常的建造能力。

　　說不心動那絕對是假的。

　　能力不夠也是真的。

　　“您和我爺爺是怎么認識的？”

　　想了半天，池歲決定先問出她一直想問的問題。

　　說起爺爺，其他小蘑菇人都沒有反應，只有他沉默、顫抖、難過。

　　他們之間或許有池歲難以想象的羈絆。

　　沒想到池歲會問出這個問題，蘑菇人嘆了口氣，向她招了招手，說道：

　　“跟我來吧。你們也散開，湊什么熱鬧，今天的活不干了嗎？”

　　后面這句話是對著其他的蘑菇人說的。

　　隨著話音落下，剩余的蘑菇人嗖的一聲跑開，速度快到出現(xiàn)殘影。

　　洛洛在池歲頭頂看著，眼睛亮晶晶的，傳音道：

　　“歲歲，我以后也要像他這么有威嚴?！?p>　　池歲：.....

　　......

　　池歲一行跟著蘑菇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覺得周圍的環(huán)境越來越暗，手上的提燈都不足以照亮，莫莫又重新發(fā)出了亮光。

　　“到了?！?p>　　蘑菇人停了下來。

　　這里顯然是更深一層的地底世界，無光、潮濕，沒有任何的照明物。

　　只能依稀聽到些水流聲。

　　“不要再往走了，前面是河。”

　　還在往前邁步的莫莫身體一僵，立馬往回跑。

　　它身上的光在這里也只夠照亮自身周圍。

　　“你把燈舉起來，看看墻壁?！?p>　　池歲依言。

　　山壁上是一幅幅用利器刻出的壁畫。

　　第一幅畫映入眼簾的是幾條波浪線，這應該代表的是河。

　　波浪線上是一個平躺著的簡筆小人。

　　第二幅畫上，平躺的簡筆小人被帶著蘑菇帽的小人拉起。

　　第三幅畫上，蘑菇帽小人遞給簡筆小人一個湯碗。

　　第四幅畫上，蘑菇帽小人在哭，而簡筆小人拿出了一朵花。

　　第五幅畫上，地上出現(xiàn)一個圓圈，蘑菇帽小人在圓圈中探出一個腦袋，簡筆小人站在圓圈外，手指天空。天空上是無數(shù)十字，看起來應該畫的是星星。

　　第六幅畫上，簡筆小人和蘑菇帽小人雙手相握，兩人握著的是一束花朵。

　　第七幅畫上，簡筆小人不見了，畫面上只出現(xiàn)了蘑菇帽小人，但它的周圍還畫著幾顆菱形的石頭。

　　池歲數(shù)了數(shù)，一共是四顆。

　　山壁上的畫，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

　　池歲也慢慢放下了舉起的提燈。

　　“他離開這里后，我就開始在石壁上刻下這些，他告訴我美好的故事需要被記錄，遺忘對這些故事來說是殘忍的?！?p>　　蘑菇人的聲音出現(xiàn)在池歲背后，聲音中帶著些惆悵。

　　“我其實一直期待著等他回來，帶他來看看這些，只是在暗無天日的地底很難感受到時間的變化?！?p>　　“我只知道建筑上的苔蘚蔓延得很快，我清理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到后面我開始慌了?！?p>　　“我唯一一次走出地底，是他帶我上去的，他走之后我一直等著他來赴約，久而久之也失去了踏出地底的勇氣，前不久才帶著其他地菇小人挖開了地面，但也只敢在山洞里盤旋?！?p>　　“看了這些畫，你還愿意聽我講故事嗎？”

　　池歲點了點頭，把提燈放在了地上，幾個人圍坐一圈。

　　蘑菇人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他說的很慢，也很長。

　　“地菇小人是一個群居性生物，天生就需要有同伴在身旁，但我誕生時只有我一個?！?p>　　“可能是隨著這條暗河經(jīng)歷了一次離群的流浪，我很孤獨，就一直在這條河邊等啊，等啊?！?p>　　“隨著河流飄來的東西很多，有折斷的樹枝、掉落的碎石、泡爛的稻草、昆蟲的尸體，但就是沒有和我一樣的生物，哪怕是一個魔力核?！?p>　　“同伴的缺失，讓我無時無刻都在惶恐中度過，每天都在經(jīng)歷期待、失望，期待、失望?！?p>　　“反復過后，我也變得麻木，直到有一天，隨著暗河出現(xiàn)的不是那些尋常的東西，那是一個和我一樣有手有腳的生物，就算他那么高大又怎么樣，他就是我的同伴?！?p>　　“我把他打撈上來，他傷得很重，幾乎半邊身子都被紅色覆蓋，我在地底翻找出所有我認為有用的東西，一股腦的給他用上?！?p>　　“他活了過來，但是溝通成了我們雙方之間最大的阻礙?！?p>　　“后來，他教我認字，教我說話，告訴我他來自地上，那是一個四季分明，有鮮花，有陽光，有白雪、有各種生物的美好世界，和地底不同?！?p>　　“這里陰暗、潮濕、惡臭，只有老鼠，蝙蝠，臭蟲，兩個世界之間仿佛隔著一道看不見卻時刻存在的分界線?！?p>　　“我開始自卑，孤獨又開始如影隨行，他每天都在尋著暗河找路，我很難過，卻沒有阻止?！?p>　　“他說要帶我一起上去，但我拒絕了，我無法直視陽光，更和他不是一個世界?！?p>　　“有一天他離開了很久，我又坐在了河邊，開始我漫長的等待。”

　　“同伴又消失了，我又是一個人?！?p>　　“后面他回來了，手上拿著的是我從沒見過的東西，是鮮艷的，有香味的，是和地底完全不一樣的，他告訴我這是花?！?p>　　“花很美，很香，值得我用世界上最好的詞匯去形容。那是第一次，我對地面有了憧憬。”

　　“從那之后，我開始跟他一起找路，我?guī)е谕送ㄍ孛娴耐ǖ?。?p>　　“他很興奮，跑了出去，指著天上發(fā)光的東西告訴我，那是星星，這是地面的夜空?！?p>　　“地面的暗是看的見的暗，但我還是不敢離開地底，只能在洞里靜靜聽著他說，呆呆地看著天空。在我眼里，那些星星跟他送我的花一樣，都是地底無法見到的美景?！?p>　　“可是我，沒辦法離開地底，地面的空氣對他來說是清新的，溫暖的，但對我來說卻足以窒息?！?p>　　說到這里，蘑菇人停住了，莫莫剛開口催促，就被池歲捂住了嘴巴。

　　她就只是靜靜的看著，等著。

　　“他放棄了帶我去地面的想法，只是經(jīng)常帶東西來到地底?！?p>　　“他說他想在地底建一座和地面一樣的城市，不僅在地底能出現(xiàn)光，還會有農(nóng)田、有房屋，有鮮花有蟲鳴?！?p>　　“在那之后，我的目標改變了，不是一直等待著同伴而是積極打造這座城市?！?p>　　“只是，他來的時間越來越短，離開的時間卻越變越長。”

　　“直到有一天，他告訴我他想和我定下一個約定，如果他能讓這座城市充滿生機，布滿鮮花，我就加入他的牧場和他簽訂契約?！?p>　　“我不知道這有什么意義，但我答應了，花朵好像是一直吸引我的動力?！?p>　　“定下約定后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但不久后我收到一個來自地面的包裹，里面是四個魔力核。”

　　“我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同伴?！?p>　　“從誕生開始，我就在和她們講故事，地面很美有地底所沒有的一切，天上掛滿了星星，空氣中充滿了香氣，而沒辦法走出地底的我們，會有人帶來鮮花，將那些空蕩的花圃種滿?！?p>　　故事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

　　地底的星星是能發(fā)光的苔蘚，空蕩蕩的園地至今沒有鮮花去填滿。

　　而現(xiàn)在連故事的主人公都消失了。

　　蘑菇人給小蘑菇人們講的故事，就像是一篇童話，勾起了她們對于地面的向往。

　　一直在苦苦等待不能綻放的花朵。

　　“故事也聽完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愿意赴約嗎？”

　　池歲望著提燈里微弱的燈光，有些愣神。

　　她對原主的爺爺并不了解，就連原主本人對他也并不了解。

　　他的所有事情都是從旁人嘴里旁敲側(cè)擊，這是第一次聽到一個這么完整的故事。

　　這具身體幾乎是不受控制的點頭，在點頭的過程中，淚水早已經(jīng)濕了她的眼眶。

　　嘆了口氣，池歲無奈的擦干眼角的水珠。

　　“我想試試看，我可能沒有爺爺這么強的能力，但總得試試?！?p>　　蘑菇人點了點頭，先她一步拿起提燈。

　　“那就先去上一層吧，那些小家伙們等太久了，給你一個季度能完成嗎？”

　　“??？”

　　池歲傻眼了，繼續(xù)問到：

　　“不是不限時的嗎，怎么到我這就一個季度了。”

　　“誰知道你會不會像他一樣，走了就看不見人了。就一個季度，如果還看不見花的話，我們就切斷和地面的通道。”

　　說著話的蘑菇人突然停了下來。

　　“對了，你背著的那個盒子里，裝的是哭泣蘑菇做的蘑菇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