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小廝焦急地從外頭進(jìn)來,管家急步上前問道:“大人如何?”
小廝搖搖頭,“宮門落鎖,至今沒有一位大人出來,很多官家人都派人在外頭問?!毙P聲音變輕,指了指嘴,神情緊張,謹(jǐn)慎開口:“嘴嚴(yán)的很,一個字也不肯透露?!?p> 不止一家如此,京城近幾日,所有官宦人家都如熱鍋上的螞蟻,沒了主心骨,有的膽小人家,早早收拾了行李,帶著家眷就要出城,卻被攔在城門口,說是上頭有令,誰也不能出去。
京城,赫然成了一座孤城。
皇宮殿內(nèi),周秉文拿著圣旨,站在殿外,百官站在他的身后,面對這周圍舉著的刀刃,一副慷慨奮死之態(tài)。
他們已經(jīng)被困在這多日了,從陛下駕崩之后,這消息還沒傳出去,就被造反的雍王攔在了宮內(nèi)。
他是人皇最年長的兒子,手段狠辣,性情暴戾,為君父不喜,把他隨便封了個蜀地,早早就被排除在太子之位外。
三皇子和五皇子才學(xué)敏捷,品形端正,頗有謀略,一度是太子之位的熱門人選。
更可況,還有周秉文在旁教導(dǎo),得了周秉文,就等于拉攏了天下學(xué)子。
可周秉文比誰都知道,這兩位皇子,謀略心機(jī)皆有,卻無決斷之力。面臨兩難問題,常猶豫不決,缺乏帝王的殺伐之氣。
至于雍王,空有一身煞氣,卻暴戾荒淫,喜殺成性,這樣的人,也不會是明君人選。
那位圣旨上的,年齡還太小,周秉文已經(jīng)沒有時間慢慢教導(dǎo)了,天意如此,他只能選擇遵從。
“周相,父皇給你留了圣旨?!庇和鯉е獾膭θ袕膰氖勘凶叱觯Z氣陰森:“不知是哪位弟弟?”
只見兩個葫蘆狀的東西被他拋在地上,眾人睜眼看清,是三皇子和五皇子的人頭。
后面?zhèn)鱽韲I吐聲,有人受不住暈倒,有人頓時哭喊起來。
周秉文只是閉眼,沒有回答雍王的問題。
“三弟五弟居然意圖謀反,想要刺殺父皇,還好本王帶兵及時圍剿肅清叛賊。”雍王滿嘴胡騶,反正對他來說,殺都?xì)⒘?,死人還能活過來不成?
“聽說那天父皇把所有弟弟妹妹都叫去了殿中,觀相?”雍王不在乎周秉文的冷淡,他剛剛殺了扎在心頭多年的敵人,正是血熱的時候,“可惜本王在封地,不能趕過來,一起看看?!?p> “本王的面相,可符合貴不可言這幾個批字?”
圣旨就在周秉文的手里,可雍王卻沒有拆開,成年皇子就那么幾個,其他的都還不過是窩在奶娘懷里的小崽子,他殺了老三老五,還有誰比他更有資格?
他不要看這上面寫著誰,他要從周秉文的嘴里念出來,屬于他的名字。
“周相,你想想身后的百官,他們的家眷可還在京內(nèi),聽說您有一獨(dú)子,身體不太好……”
他明目張膽的威脅,終于讓周秉文睜開眼睛,直視眼前,“雍王,謀反的罪名,載入史冊,遺臭萬年,你當(dāng)真一意孤行?”
雍王冷笑出聲:“謀反,何來謀反,本王是正統(tǒng)皇室血脈,清君側(cè)而來?!?p> 他湊近了這位老臣,低聲道:“等本王坐上那個位置,后世史書如何寫,那還不是本王一句話的事?”
周秉文搖搖頭,回過頭望向后方的一眾官員,他想時間應(yīng)該夠了。
此刻京城小巷,一個小太監(jiān)穿著便衣瑟縮著走到街上,他腳步蹣跚,后背刀口流著血。懷里緊抱著什么,緊緊摟住,疾步間,隱約可見是一昏睡孩童。
周圍到處都是雍王的人,他四處躲藏,奈何看管得太緊,一直找不到脫身的機(jī)會。
巡邏的人眼看又要趕到,想到丞相的囑托,小太監(jiān)一咬牙,眼神四處搜尋,忽然注意到街角停著的一輛馬車,他沒有猶豫,迅速藏進(jìn)了馬車內(nèi)。
馬車停在流云閣前,兩個穿著輕著便衣模樣的女子從內(nèi)走出,邊走還邊出聲:“小姐,老爺還沒消息,大夫人說了,不許任何人出府,我們?nèi)缃駬Q了衣服偷跑出來,大夫人定會狠狠責(zé)罰小姐的。”
走在前頭的小姐面容雅凈,清秀大方。她把換下來的衣服首飾放進(jìn)包袱內(nèi),聲音輕淡:“父親出事了,她還是陳府的大夫人,我卻什么都不是了。”
身后的丫鬟聽見這句話,面容悲切。
陳淑柔停住轉(zhuǎn)身,把包袱都放在丫鬟手里,聲音珍重:“春枝,你自小跟著我,如今我前路未明,這些細(xì)軟,你都拿去,找個好人家,也能勉強(qiáng)自立。”
“小姐,你想哪里去了,奴婢只是心疼你,你去哪奴婢都跟著?!贝褐奔背雎?。
遠(yuǎn)處有巡邏的幾人正要走來,主仆二人對視,紛紛結(jié)束了這潦草的互訴衷腸,閃身進(jìn)入馬車。
豈料她一進(jìn)去,就被人用匕首抵住脖頸,春枝險些驚呼出聲,卻被反應(yīng)過來的陳淑柔死死捂住了嘴。
陳淑柔聞到身后的血腥味,她知道此人受了傷,穩(wěn)住聲音,“這位壯士,我們素不相識,如果我沒猜錯,我們的目的都是出城,我有辦法,能否請你把刀放下?”
“陳侍郎從外頭帶進(jìn)來的孤女,你能有什么辦法?”陳淑柔沒想到這人居然知道她的身份,她聲音有些急,“你認(rèn)識我爹爹?他可還好?”
小太監(jiān)沒有回答,只是按緊了手上的刀:“說,你的辦法是什么?”
他身后的血越流越多,他必須出去。
“我流落在外時,有一繼兄,他如今在城門駐守?!标愂缛釠]有遮遮掩掩,她原本的打算就是趁亂逃走,就算沒有這場京城之禍,她還是會走。
身后人顯然沒有猶豫的時間,他等不到相府的人來接應(yīng)了,拼勁一切都得把小殿下帶出去。
“走?!?p> 感覺到身后人的暫時放松,她才緩了緩轉(zhuǎn)動的身子,微微側(cè)頭,卻看見了那人懷中抱著的昏睡幼童。
馬車走過一個小巷,很快停了下來,一個粗曠男子在那等著。
陳淑柔下車,朝那男子走去,小太監(jiān)握緊了手上的匕首,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太過輕信于人,萬一這女子選擇倒戈告密,他如何對得起丞相的囑托。
“哥哥,我從府內(nèi)跑出來,險些叫大夫人察覺,這是我的丫鬟春枝,那人是我的小廝,他娘子為了掩護(hù)我被大夫人打死了,父子倆孤苦投奔我,我不能不管?!标愂缛崦娌桓纳鲋e。
對面的男人眼神掃過幾人,停留在那小廝身上,但最終還是收回視線,只能出聲囑咐:“我給你在江南那買了宅子,也有丫鬟和仆從,你到了那安心住著,我…我會去找你?!?p> 男人似乎有些羞澀,硬塞了銀兩過來,陳淑柔坦然收下,眼里卻沒有多少春潮,聲音依舊柔和:“我在江南等你哥哥?!?p> 江南,她當(dāng)然不會去。
囚鳥出籠,此生都不會再成為任何人的玩物。
男人動作迅速,和同屬打了招呼后,行了個方便后,把一眾人送出了城。
小太監(jiān)一路傷口都沒有得到救治,一行人提心吊膽,生怕后頭有人追來,直到徹底走出京城地界后,才驟然吐血。
陳淑柔一驚,那小太監(jiān)卻一把死死地拽住她的手,眼神亮的出奇,似有回光返照之象。
“陳小姐,雍王叛亂,你父已于承德殿撞柱而亡?!?p> 陳淑柔瞪大眼睛,面色瞬間慘白。
“你是……”
“奴才從宮內(nèi)出來,奉丞相之名,護(hù)送幼主北上?!毙√O(jiān)大口吐著血,手指死死攥著眼前的人,“你父正直廉潔,讓人傾佩,父有其女,陳淑柔,你可愿接旨?”
懷里接過被灌了迷藥仍舊未醒的幼子,小太監(jiān)把一塊令牌塞給她,“這是未來的天子,見此令牌,如見陛下親臨。”
“我該去北上找誰?”陳淑柔茫然。
小太監(jiān)氣息將絕,只吐出最后一句:“北上軍營,公子在那。”
“公子身上有大人的親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