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又恢復(fù)了平靜生活,所發(fā)生過的一切恍若昨日,那些起起落落終成了花開花落的一場夢,心底的一處景,只有自己深知當時的實在感受,已重見光明的少司命將故事默默埋在內(nèi)心深處,收拾行李準備迎接新的一天。
今日他們就去蝶溪那邊,臨走前她總覺得忘卻了什么,似乎很重要,于是左右徘徊,引起了盜跖的注意,不過很快目光便撞見了那東西,她才恍然大悟般拿起它,很珍貴的樣子小心翼翼放置包袱中,盜跖滿頭霧水:“那個,怎么那么像……月儀的……”“是他的,”猛然反應(yīng)過來的少司命開始自責自己遲鈍,過了幾個月形影單調(diào)的生活,腦袋裝了不少亂如麻的情緒,以至于盜跖已在自己身邊,自己還像獨自一人要遠行一樣本能地把劍佩往包袱中放。
“差點搞錯了,這個……”少司命不好意思地笑笑,卻皮笑肉不笑,將劍佩遞到盜跖手中:“是月儀托我交給你的,他……”話到喉嚨卻遲遲道不出口,盜跖看著她一時語塞,不好的預(yù)感漸漸涌上,他雖未去多想,愈發(fā)明顯的預(yù)感卻像在一次次提醒他,他故作不知情的樣子看向少司命,試探性地問道:“他?”“再回不來了?!边@五個字道出的瞬間,不止是她,他亦愣住,心在沉重中又被千斤巨石壓迫,氣氛因他們的沉默而僵硬。
“他祝我們幸福,他喜歡柳月儀這名字,他其實很希望能和你還像以前那樣,在他心里,你們還是好兄弟,你還是他的好哥哥……”她忍著淚嘴角掛著牽強的笑:“他要是看到我現(xiàn)在這樣子,一定很失望,他是多怕見女孩子哭,只是有段時間,那個心并不壞只是令人喜歡不起來的他死了,以至于他整個軀殼隨心痛不欲生?!?p> 盜跖盯著手中的劍佩,往日里月儀腰間掛著長劍,身著華麗,一臉不懷好意的笑,甩過頭高高扎起長發(fā)隨風(fēng)打在臉上,又揮揮手灑灑脫脫遠去的情景再度浮現(xiàn)在他腦海,那有原則沒下限的人兒絕不會虧待自己,即便是連偷帶搶,也絕不想讓他吃虧,盡管他是那般厭惡那小子胡來……想著他走了,再不會回來了,那只手不禁合上,緊緊握住玉佩,不住顫抖,最終還是打散腦海中零碎的舊夢,小心翼翼地將玉佩收起,輕輕拉起少司命的手,淡淡道:“死者已矣,而我們活著的人,一定要讓他安心,逝者如川,我們能做的,就只有活在當下,珍惜眼前人?!?p> 少司命聽到這些,沉重的心情才緩解了些,輕輕點了點頭,盜跖繼續(xù)拉著少司命的一只手,淡淡笑了,溫柔道:“走吧,去你一直想去的蝶溪那邊?!鄙偎久鐗舫跣寻阋惑@,遲鈍地“哦”了聲,又忙牽強一笑。
數(shù)載春秋,蝶溪依舊,花自飄零水自流……
而今又是初春,山下的一處花叢中燦爛一片,滿地皆是金色,黃花搖曳風(fēng)中,相互碰撞,隨風(fēng)颯颯作響,周遭亦明媚夢幻恍若仙境,整個山野,寧靜閑適,花香撲鼻。
少司命一陣愜意,在花叢中轉(zhuǎn)了個圈,回頭盜跖苦逼得又是背行李又是抱孩子,少司命抿著嘴,心里卻在偷笑著,這幾天日子平靜如夢,對于尋常人家來說,平靜才是現(xiàn)實,死生契闊才是夢,但她不以為然,經(jīng)歷了太多,她只求就這樣尋常地過一輩子,死生契闊這種夢最好不要再存在了,她只想在尋常中,用余生珍惜美好的人和事物。
順著流淌的蝶溪朝上游走去,路上格外寂靜,偶有幾聲鳥鳴,清風(fēng)和流水聲與自然融為一體。不知走了多久,盜跖才淡淡開口:“其實我知道,來這里,并不是你兒時曾常來玩耍,懷念兒時,而是,緣分讓我們兒時時常來這兒,只是那時,你時常注視著我,而我,卻全然不知你的存在?,F(xiàn)在,我都知道了,想不到當年陪我共賞蝶溪的,還有你……”
“不要這么自戀好嗎,還真以為是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啊。”少司命猛然道出這么一句,整個人走路都不自然了,盜跖上前去握緊她的一只手,盯著她泛著紅暈的臉,笑得很暖:“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種路邊賣燒餅的都能搬出來肉麻十句的詩經(jīng)里的玩意兒就別在這種場合搬出來煞風(fēng)景了。”少司命偏過頭,臉紅得更明顯了:“為什么當年,蝶溪沒有為我變成酸的。”“我很慶幸,”盜跖雖笑著,卻一臉認真:“我很慶幸,從很小的時候你就闖入了我的世界里,我很慶幸,如今,有你陪在我身邊?!?p> 過類似歸隱山林的生活可不是想象中那般浪漫又愜意的,雖然對于少司命和盜跖他們來說已不算什么,但頭一天要弄好住處安頓下來確實夠累人,但看著心愛的人在為將來平靜日子努力,心里便一陣暖,于是倆人便更有干勁了,忙活來忙活去,終究還是住了下來,各種苦對他們來說,相比之前都不算什么。
轉(zhuǎn)眼夜幕降臨,二人相互倚靠著坐在火堆旁,少司命盯著燃得正旺的火若有所思,但盯著盯著便靠著盜跖進入沉沉夢鄉(xiāng),盜跖知道她是太累了,這時正熟睡的葉兒似乎是吸了涼氣,輕輕咳了聲,盜跖忙將葉兒裹得更嚴實,他動作很小心,生怕打擾到娘子。
倚靠著盜跖熟睡的少司命一陣心安,卻不知抱著孩子的盜跖盯著火堆心卻很懸,盡管已勸過自己無數(shù)次多想無益,盡快忘卻,可卻還是失控般不住想起,尤其是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
今日拂曉他便起了床,出門散步時巧遇同樣早起的端木蓉,端木蓉盯著他,正當他滿頭霧水時,端木蓉走近他,猛然開口道:“還記得你曾答應(yīng)過我的么,現(xiàn)在,把手伸出來?!薄拔椰F(xiàn)在已經(jīng)痊愈了,我很好?!北I跖一臉輕快地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卻不料端木蓉把脈不久便突然皺起眉,這令盜跖一陣難以置信,他根本不敢多想發(fā)生了什么,只牽強笑著忙問道:“這……這什么事?”
只見一臉無奈的端木蓉輕輕搖了搖頭,語氣沉重道:“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告訴你真相的好,畢竟你有權(quán)知道情況,而且,我相信以你這樣個性的人,不會沖動地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更不會崩潰地一蹶不振,畢竟……死生乃自然?!甭牰四救剡@么說,盜跖自然難再心安,不由一陣心慌,卻努力裝作平靜開口問道:“那……我到底是咋回事?”“你吃了陰陽家可不止一招,包括中毒鏢,我那些藥物雖可以救治,卻治標不治本,終無法將毒根除,如今它已堆積成不治之癥,雖然現(xiàn)在不會有什么明顯不適,但,你命不久矣?!敝v到這里,端木蓉咬住嘴唇,忍著淚:“雖然之前想著,我們大家,能再見你一眼,就已經(jīng)很知足了……但……”
“不是真的?!北I跖死撐著笑著,搖著頭,他說什么也不想相信,更或者,不敢相信,他與她才剛相見,幸福真的就這么短,命運真的就這般殘忍么,他最放不下的還是她……“你打算怎么辦?”端木蓉內(nèi)心已開始受一陣壓抑的折磨,平日里遇到再麻煩的事也會暖暖笑著的盜跖此時愣住,接著,還是一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