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她滄桑的背影消失在沉沉暮靄里，她感到全身沉重，像只身浸在絕望的淚中，行尸走肉般挪動著步子，在冰冷的空氣中將近窒息，仿佛身心早在一處深淵凝固。
烏云密布的深夜，她顫抖的手握緊匕首，風(fēng)卷殘葉，隨著一陣“沙沙”聲，白天月儀一臉得意的話再次響起在她腦海?！澳闼懒?，那老狐貍會很傷心吧，我很期待喔……”匕首凝固在手中，一切動作就此休止。
那日之后，趙高所住的院中便多了個整日蕩著秋千的女瘋子，整日癡癡傻傻笑著，又時而在蕭瑟的風(fēng)中以淚洗面，長發(fā)凌亂，雙目暗淡，臉色慘白，日漸消瘦。
她那夜根本不會想到，她不會死，她只是被耍了而已。在被戲弄中生不如死，是他期待的結(jié)局，而今，他的目的還是達(dá)到了。至于趙高暗地里怎樣恨著他想怎樣怎樣他，他都不想關(guān)心，也無絲毫威脅感，他只知，那陣報仇過后的快感竟只是不到半個時辰……那日，他很努力地笑了，卻再笑不出來，最終還是被一股莫名的沉重包圍，不知從何起，一種事事不如愿的失落感已對他窮追不舍，使他即便痛不欲生也難掙脫。
他看著那蕩著秋千的人兒仿佛早已死去多日的鬼魂，大腦不受控制地不禁浮現(xiàn)著她那天看向自己時的樣子和那遠(yuǎn)去的背影，他竟莫名地感到自己又錯了，似乎一生都在錯，活在悔恨的惡性循環(huán)中，他再次茫然了，不碰酒人已醉。他又失控地想起不久前在千羽家中的日子，只有那段日子是心安的么，真夠諷刺。他冷冷笑著，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現(xiàn)在怎樣了……想到這里，他又莫名一陣沉重，但很快又笑了。
我這個還不想死的，竟不會想著把趙高的解藥弄到手，真是不像我，寧愿答應(yīng)那女人每年去見她，與她的命綁在一起，也不屑趙高的解藥……也不怕哪天那女人早死，害我陪著同年一起死……我才是這世上最瘋最傻的人！想到這里，他竟笑出了聲。
盜跖和少司命還在手忙腳亂給葉兒換尿布時，某處集市的角落已有幾個人悄然倒下……眼前的一切仿佛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或者，噩夢已開始悄然蔓延，直到第二天，城里已有不少人倒下，聽聞是“鬧鬼?！?p> 呼嘯的風(fēng)卷過僻靜蕭條的古道，一手抱著葉兒一手拉著少司命尋巫醫(yī)，因為葉兒似乎著了涼染上了風(fēng)寒，端木蓉又正好外出辦事，原本少司命可以呆在屋里的，但少司命卻執(zhí)意要陪盜跖一起去。
一路上，少司命皺著眉，或許是因聽聞最近鬧鬼產(chǎn)生了心理作用，總感覺連空氣都聞得人很不舒服，不禁捂住鼻子，盜跖見狀，不免幾分擔(dān)憂，卻還是笑著安慰道：“沒事的，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鬼，不要嚇唬自己了，而且……還有我呢……”話未說完發(fā)覺少司命猛然瞪大了眼，盜跖頓時也感到氣氛不對，猛然轉(zhuǎn)身對上了一張臉，慘白，失去血色不說，還是滿頭白發(fā)，還有那深紫色的瞳……
“啊啊啊——”盜跖極不淡定地叫出了聲，月儀臉上寫滿了忍無可忍，盜跖轉(zhuǎn)頭，對上了少司命鄙視著的臉。
“開玩笑我怎么會害怕，我是被這貨突然一下給……”盜跖撓著或腦勺一臉裝模作樣繼續(xù)道：“原來是他，怪不得你會突然嚇一跳?！?p> 少司命依舊一臉鄙視地解釋道：“我剛才那反應(yīng)不是被嚇到了……”
月儀繼續(xù)一張忍無可忍的臉吐槽道：“可不可以不要變向把我和鬼劃等號……”
盜跖終于淡定下來，盯著月儀的瞳，一陣嚴(yán)肅：“怎么會是你，你又想干什么?！?p> “切，反應(yīng)好慢，就這樣，我要是想干什么你倆早沒命了。”月儀滿是一臉慵懶相，一副對什么都不屑的樣子補(bǔ)充道，“只是路過而已，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p> “緣分”二字從月儀口中道出，倒是引來盜跖滿身不爽，但盯著月儀那瞳，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的眼……你……現(xiàn)在沒事吧……”
“這好像與你無關(guān)吧，你不是有幾次都巴不得我死了么，”月儀說這些時反倒一臉滿不在乎的笑，聲音平靜地說著，“行了不用假惺惺了，我可不需要你的關(guān)切。”
“月儀，”見月儀欲走，盜跖心一陣慌，終不知說什么好，淡淡道：“別再做損人不利己的事了，過尋常人家的生活好嗎，或者，孤單的話，就像以前那樣，同我做回兄弟……”
“真是不可思議，居然還可以接受這樣的我，”長長的銀絲遮住了月儀的側(cè)臉，他似笑非笑：“可是我承受不起，也沒那個臉……”
“是么，”盜跖盯著月儀，若有所思，頓了頓，冷冷一笑：“我啊，不論經(jīng)歷了什么，都有這個臉。這世上有彌補(bǔ)有珍惜，最忌諱的就是為些有的沒的障礙違心的活著，這不是任何人想要的結(jié)果，換來的只有悔恨……你，果真多年未變?！?p> “不錯，我是說，說得不錯。”不料月儀猛然微微一笑，這笑，竟不再有絲毫敵意，但最終說出口的卻還是：“即便如此，我也覺得我不必同你們一起，不是逃避，而是，現(xiàn)在……我有要去的地方……”
盜跖一直盯著月儀，始終不覺得他有卸下多少包袱，反倒覺得他身上的包袱不知不覺間變得更沉重，壓得他疲憊，無力愛，無力恨，那張臉，還是掩不住內(nèi)在的悲涼。
少司命看著月儀，或許只是錯覺，她是頭一次感覺這曾為自己師父的人兒已日漸憔悴。
都沒再說話，擦肩而過的一瞬間，他們都有一種錯覺，便是時間為他們變緩，沒幾步，盜跖和少司命忍不住回頭，看向那被落寞籠罩的背影，說不出的滋味縈繞心頭。轉(zhuǎn)眼，已發(fā)生了那么多事，不久前的種種，恍若徘徊在故城的舊夢，伴著塵世烈酒香，有滋有味，有苦有甜有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