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天還未亮,阿笙便醒了,她從昨日下午便睡到了現(xiàn)在,如今倒是餓醒的。
昨日裴老夫人得知她是華清齋的女學生,又見她獨自一人,遂讓人將她安置到了主院旁的小客院,距離主人家住的院子不遠。
這個時候侍早的侍女、仆從都還未起來干活,阿笙餓得著實受不住還是起身了。
裴氏宅院的格局都依著差不多的規(guī)矩,她便摸著方向?qū)さ搅丝梢韵词牡胤?,而后又去找吃食?p> 但此時后廚明火未燃,她便胡亂巴拉了幾個瓜果,就這么啃著吃了。
瓜果下肚,阿笙略覺得飽腹方才往回走,走過三個院門,看著差不多的雕花石燈她沉默了。
來的時候好好的,怎么回去的路看著都一個樣……
阿笙抬頭,看著不遠處有一株巨大的槐樹,枝干舒展、冠服高大。
阿笙想,反正一時半會回不去,不如在這等人來找她。
從前與先生在外相地,阿笙便學過,若是迷路,便尋個高處,等人來尋自己,好過亂繞讓彼此都錯過,遂手腳并用地爬了上去。
她這一手爬樹的功夫還是黃字階的師兄教的。
阿笙身子輕巧,很快便找到了較粗的枝干,歇了下來。
她剛一轉(zhuǎn)頭便被眼前的景色所攝。
裴氏祖宅建于高地,阿笙此時看到的是尚未從晨霧中醒來的燕城。
城門商戶,街道巷陌,人煙隱沒,唯有東城的方向,早集的商人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將貨往城內(nèi)運走,運貨的馬車上還掛著油燈照路,遠遠的便能看到那光亮。
小時候,阿笙是來過燕城的,燕城也是阿笙外祖母的母族所在。
阿笙的外祖母來自燕城的安氏,竇氏當年沒有如今的風光,但夫妻二人關(guān)系極好,每年都會帶著兒女回燕城省親。
后來燕城舊人不再,外祖母年紀也大了,回來的次數(shù)便少了。
阿笙小時候便是隨外祖母來這里省親會友。
阿笙背靠在巨大的樹干之上,看著漸亮的天光,又微微打了個哈欠。
這個季節(jié)的風吹著是真舒服,她老神在在地在這里躲閑,卻不知小院那,來侍早的侍女見人沒了,已經(jīng)急得將此事往裴鈺的院子里報了。
裴府的侍從將主院翻了個遍,卻不見人影。
這個時候老夫人小廚房的后廚來報,不知是誰把準備給老夫人做小涼菜的瓜果給吃了,那院子的藤架下還撒了一把籽,瞧著是吃著吃著便隨手種上了。
此時,正巧裴鈺從老夫人的屋內(nèi)請完了安,聽到這個便知人大抵是沒丟。
裴府祖宅建面極大,阿笙現(xiàn)在還未出現(xiàn),裴鈺也猜到她大抵是迷路了。
但阿笙不是沒規(guī)矩的人,不會自己在院子里亂竄,應(yīng)該走不遠才對,但如今仆從找了許久仍未見人影。
裴鈺抬眼便看向了老夫人側(cè)院的那一株巨大的槐樹。
老夫人的院子,他們是不敢隨意進出的。
念及此,他抬步往側(cè)院走去。
侍從正要跟上,被裴鈺制止了,但他卻將老夫人院子里的嬤嬤一同喚了去。
行至那槐樹之下,秋風撩動著枝椏,大樹枝繁葉茂,沙沙作響。
從樹下看不出什么,裴鈺復往側(cè)里走了幾步。
抬眼便看到稍高的位置,少女一襲簡單的素服,背靠著巨大的樹干正睡著。
風氣撩動她額前的碎發(fā),輕拂過臉頰有些癢,阿笙不自覺地抓了抓。
裴鈺知道,她定然是不會在這個地方睡沉的,便開口喚道:“阿笙?!?p> 阿笙忽而睜眼,裴鈺見她眼中初現(xiàn)迷惑,似乎看清楚了是自己,一雙珠玉般的雙瞳中瞬間乍綻放出笑意。
“家主,早啊?!?p> 大概是今日的天光較暖,令人心中歡喜,裴鈺聽聞這一句不由笑著回道:“早?!?p> 裴鈺讓嬤嬤將人接了下來,見阿笙今日氣色倒是極好,已然不見了此前的疲態(tài)。
“你且在這里待幾日,我讓阿七去查你所托之事,應(yīng)當就這幾日便會有消息?!?p> 阿笙是沒想到,自己答應(yīng)裴妙音之事還未做,裴鈺這么快便踐行承諾之事。
“家主這是……”
裴鈺看出她眼中的疑惑,道:“姑姑所說你不必放在心上,待事情了結(jié)便回華清齋去吧?!?p> “家主這是認為我不堪為用?”
阿笙雖然隨和,但她骨子里是驕傲的。
況且,裴鈺幾次三番救她性命,阿笙著實無以為報,因此裴妙音定下條件之時,她并未遲疑。
裴鈺并未被她的語言所激,他依舊眸色柔和。
“我知你有才,所以你應(yīng)該去尋自己的未來,而不是耗在裴氏。”
裴鈺并不需要她。
這個念頭出現(xiàn)在阿笙的腦海中,原本這對阿笙來說該是好事,但卻讓她無名失落。
此時,前院來找,裴鈺未再多言便抬步離開,阿笙還有話卻不得時機繼續(xù)講下去。
一旁的嬤嬤見二人爭吵,雖不知其事,還是寬慰了阿笙幾句。
“小公子自小主意就大,他決定的事沒人能改,姑娘不如省些氣力,好好在燕城玩玩?!?p> 阿笙心中有氣卻找不到發(fā)泄的口子,忽而問道:“嬤嬤,城中慶祥齋可還開著?”
慶祥齋是燕城的老字號,雖比不得帝京的酒樓,但勝在味道一絕,它家的肉包,餡兒是用雞湯慢慢煨出來的,極其鮮美,阿笙小時候來燕城最愛的就是這一口。
得知慶祥齋還開著,阿笙便與嬤嬤交待了一聲,顧自往城里去了。
兩個鮮包下肚,阿笙便撐著了,但肚子里的氣卻沒消多少。
此時,慶祥齋的兩人從阿笙的席外一路小跑而過,看樣子是齋內(nèi)的掌柜和伙計。
阿笙探出頭去,便見裴老夫人在嬤嬤的陪同下居然來了這里,老人家今日一襲魚戲滄海服,顯得格外精神。
掌柜親自為起引座,生恐怠慢了。
這慶祥齋的人居然能認得裴老夫人,看來老夫人從前沒少來。
老夫人前腳剛?cè)肓藨c祥齋,阿笙便見街對面,有兩名大漢跟著老夫人而來,見人上了二樓,復在樓下定了張桌子,叫了一壺茶水,就這么候著。
阿笙看這二人衣著不像是裴氏的仆從,不由眉目一沉。
裴老夫人剛?cè)胱懵牶熗庥腥藴\聲道:“老夫人安?!?p> 嬤嬤上前,方才看到是阿笙,為免老夫人誤會,嬤嬤道阿笙今早便問了這里,當是比二人早到。
裴老夫人并不介意,阿笙這個年紀在她眼里便是如孫女一般的小女娃,她笑道:“進來吧?!?p> 阿笙并未推辭,待她進屋,方才對裴老夫人道:“老夫人今日可有帶武仆出門?”
“并未?!眿邒咝Φ溃骸袄戏蛉私袢张c老友相聚,也不想擾得這小店不安寧。”
阿笙垂首面,對裴老夫人道:“那可能要勞煩嬤嬤走一趟,叫一些能力好的仆從來了?!?p> 裴老夫人聽懂了阿笙此話的意思,看向樓外的方向,一時沉了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