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變,風雨飄搖。
茅草屋里,床榻上,朱婷起身下榻,她快速穿好了衣裳,將自己打扮洗漱一番后,才走到大門前,一開門,只見門外齊刷刷的跪了一群人。
為首的男子身穿布衣,一頭黑發(fā)挽起束在身后,男子長的面黃肌瘦,身形瘦長。
朱婷知道這些人都是朱家軍,朱婷問道:“你們這是干什么?”
為首的男子應道:“回王妃,小的們在門外待命,隨時等候王妃下達命令。”
朱婷瞥了一眼領頭人,“你叫什么名字?”
領頭人行了一禮,“回王妃的話,小的平安!”
朱婷輕笑一聲,“身為將士,在外征戰(zhàn)九死一生。你這名字不錯,平安平安,希望每一個出征的將士都能平平安安。”
朱婷見平安沒有回話,她命令道:“平安,從今日起,一萬朱家軍就此解散,你們可以解甲歸田,回家種地了?!?p> 朱家軍聞言,全都歡欣鼓舞,雀躍不已。
將軍百戰(zhàn)死,壯士十年歸
將士們每每出去征戰(zhàn)時,都是兇多吉少,九死一生。
一場大戰(zhàn)永遠都是持久戰(zhàn),不知何日能歸家,更不知何日能熬出頭來,封侯拜將。
去時里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
而最令將士們恐懼的,便是從軍出征時尚未成丁,回來時滿頭白發(fā),好不容易回來,竟還要被迫戍邊。
每次征戰(zhàn),將士們就總想回家,只可惜軍令如山,臨陣退縮者皆斬首,一句命令讓將士們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向前沖鋒。
如今好了,能名正言順的回家種田,與親人團聚,日后再也不用過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朝不保夕的生活,他們自是高興。
眾人都對著朱婷行了一記大禮,感恩戴德,異口同聲道:“小的們多謝王妃,王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人合在一起的聲音,聲如洪鐘,氣勢磅礴,如萬馬奔騰般,響徹云霄。
朱婷擺擺手,“去吧!”
語畢,眾人復又行了一禮,“王妃保重!”
語畢,眾人起身散去。
朱婷看著眾人站起身轉身離去,漸行漸遠的身影,她也轉身進了屋子,將門合攏。
夜晚,漫天繁星閃耀,一輪圓月高掛夜空。
高桑妍和高達窩在墻角,一旁的牢房里是盛義、刁冠、邱錦、駱衷、蔡質,他們也被容燁關了進來。
高達面色慘白,頭發(fā)瘋散,他的身上被鮮血浸染,由于她二人是重犯,所以沒人敢給他們送藥。
高桑妍看著高達背后的傷,她此刻除了哽咽哭泣外什么都做不了。
蔡質走到大門前,他冷哼一聲,怒氣沖沖抱怨道:“高達,你說你把我們拖下水干什么?你女兒勾結反賊,害的我們陪你一起連坐,你還是不是人???”
高桑妍知道是因為自己才害的五部入獄,她此刻心里無比愧疚難過,所以他不敢辯駁,只能乖乖聽著。
高達微張沒有血色的唇瓣,“呵哈哈哈……”高達笑聲發(fā)冷,“蔡質,你投靠二皇子是事實,還怕人說了不成?再說了,六部本是一體,榮辱相生,休戚與共,你真的以為,我被冤死了,你們就能逍遙法外,去過安生日子了?”
刁冠知道蔡質心里有氣,但高達說的沒錯,六部就是一體,一榮俱榮,一損皆損,高達下獄,就是陛下開始鏟除異己的開端。
刁冠走到蔡質身邊,拉著他的胳膊,勸慰道:“算了算了,我們六個老東西,同朝為官,共事了數(shù)十年,早就是同氣連枝了。大家同在一條船上,船沉的時候,誰都不會幸免,只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罷了?!?p> 刁冠拉著蔡質坐到了墻角,蔡質雖臉上還有不服,但心里的氣卻消了大半。
盛義感嘆道:“天心懸去就,人事決興亡。陛下昏庸,朝廷腐朽,這興朝大勢已去,天命早已落在了起義軍的身上,興朝遲早要滅亡啊?!?p> 邱錦也不由自主附和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京畿城內是生活在天堂的達官貴人,日日縱酒高歌,荒淫無度,而京畿城外是流民遍地,百姓過的苦不堪言。那些高官貴族家的糧食寧可放臭喂狗也不愿拿去賑災救民。朝堂上,昏君佞臣,妖后亂政,國之不幸,民之悲哀??!”
蔡質是個心中豁達之人,他擺擺手,笑的一臉釋懷,“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諸位,這天下都是幾百年天下,我就沒有見過千年的。朝代更迭是自然規(guī)律,咱們都要死了,所以就不要再操這些與咱們無關緊要的閑心了?!?p> 高達啞著嗓子附和道:“是啊,諸位都是跟隨先帝一路走過來的。先帝臨終前,咱們可都是托孤大臣。先帝是希望咱們輔佐陛下,讓他做個明君,可現(xiàn)在興朝妖后禍國,權臣當?shù)溃瑖鴰炜仗?,京畿城外,哀鴻遍野,再加上陛下昏庸,想要處死我們。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一死又有何懼?只是咱們死了,下去見先帝時,咱們還是好好想想,如何跟他交代吧?”
“呵哈哈……”蔡質笑聲豪邁,他一臉淡然自若,語氣灑脫不羈,“還能怎么交代???就說,咱們出了十二分的力輔佐,把腦袋丟了都換不回陛下的醒悟,咱們盡力了唄!”
此話一出,六人皆不約而同的笑作一團。
駱衷止了笑,在五人的笑聲中感嘆道:“是啊,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咱們是建興一朝的臣子,到了昭興,咱們老了,也是時候該放下身上的重擔了?!?p> 六人雖身處牢房,但卻苦中作樂,互斗拌嘴,氣氛好不熱鬧。
“咳咳咳……”
高達因笑而牽動了后背的傷口,他猛烈咳嗽起來,他因傷口疼痛而眉頭緊鎖,嘴角流出了鮮紅的血液。
“爹~”
“高達~”
五人和高桑妍幾乎是同時發(fā)出了擔憂的聲音,高桑妍用手中染紅了血的帕子給高達輕輕擦拭唇角。
身處牢獄的高桑妍如今已淪為階下囚,她手中的帕子還是她沒入獄前拿進來的,幾天都不曾清洗更換了。
高達緩了緩,才將身上的痛處給死死壓下,他笑的一臉平靜,“人老了,身子骨就是弱。區(qū)區(qū)九十棍,就把我折磨成這樣,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喲!”
九十棍對于文臣而言,就是殺人的刀,沒有哪一個文臣能挨過九十棍。
五人和高桑妍皆知這是高達在安慰他們。
六部雖然是表面不和,但畢竟同朝為官數(shù)十載,雖說六人都是八面圓通,頭腦精明之人,但六人官居六部,也是共事多年,六人是面不和但心和。
見高達那身受重傷,命不久矣的模樣,五人都沒作聲,只是頷首沉默不語。
高達故作輕松一笑,“行了,你們這五把老骨頭,在我面前就別假惺惺的裝什么有情有義了。我們共事多年,你們那假仁假義的模樣,我還不清楚嗎?”
此話一出,氣氛緩和了不少,眾人又再次笑作一團。
深夜,牢房里寒涼,但眾人衣衫都穿的單薄,高桑妍將自己的外衣脫了搭在高達后背上。
窗外寒風冷冽,牢房頂上的窗子被一陣無形的內力給破開,掉落地面,驚的高達下意識的一個激靈。
高達抬頭去看,只見一個身穿黑衣的人飛身入了牢中,站在高達和高桑妍面前,高桑妍抬頭,只見一張輪廓分明的臉映入高桑妍墨黑的眸中。
反應靈敏的高達立馬拉著高桑妍的胳膊雙膝跪地,“老臣攜女兒高桑妍拜見御王……”王駕千歲千千歲!
高達還未說完,就被楚熙快速打斷,“不用多禮,我是偷偷進來的,高大人小點聲音,別驚醒了牢里小吏。”
高達行了一禮,輕聲道:“是!”
兩人的動靜也驚醒了一旁的五人,五人在意識清醒看到楚熙時,剛要起身行禮,卻被楚熙給攔截了。
楚熙輕聲安撫道:“諸位大人受苦了!本王此來是來救諸位出去的?!?p> 楚熙話音一落,機警如狐的六人立馬心生警惕。
畢竟楚熙可不是個善良的主,他來救人,必定不安好心。
盛義一臉小心翼翼的試探問道:“王爺,您救臣等出獄,實乃大恩,不知要臣等如何報答啊?”
楚熙聞言,便聽出了盛義的話里有話,他解釋道:“盛大人誤會了,本王此來救你們,是因為你們是興朝的忠臣,你們輔佐了先帝大半輩子,所以老了是不該落個冤死的下場的。本王救你們無需你們報答,但是……”
六人聽到但是,全都提心吊膽起來。
“若諸位大人出去后,能歸隱山林,私下里,為本王在民間收集有用的賢臣良將,本王日后必有重謝?!?p> 六人聞言,砰砰亂跳的一顆心才平靜下來。
六人知道楚熙要反,但天下大亂,處處都有起義軍造反,楚熙趁勢反朝廷,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歸隱山林,私下幫楚熙拉攏人才而已,這倒也不難。
況且楚熙既有所求,也必定會保證他們的安全。
邱錦上前行了一禮,“王爺,良將臣可搜尋不到,但臣是文臣,替您搜尋一些士大夫歸順您,這忙倒還是可以幫的?!?p> 楚熙行了一禮,“那就多謝諸位了!”
六人紛紛行禮,異口同聲,“王爺,臣不敢當!”
楚熙語畢,一揮手,又從窗外飛進五個黑影,皆是楚熙帶來的暗衛(wèi)。
他們先將受了重傷的高達給幾人抬著緩慢的運送出窗外,楚熙快速走到牢房前,一掌將鎖鏈給打斷。
只聽鎖鏈啪嗒一聲掉落在地,高桑妍急忙走到楚熙身邊雙膝下跪,哀求道:“王爺,民女求求您,替民女救個人?!?p> 關在另一牢房的蔡質小聲呵斥道:“桑妍,你不趕緊出去,胡鬧什么?”
楚熙轉身將高桑妍扶起,“高姑娘請起!”
高桑妍被楚熙扶起后,楚熙本是不愿去救高桑妍口中所說的人,畢竟在天牢多救一人就多一分危險。
但好在,容燁這個喜歡亂殺無辜的昏君,他把權利交給了奚夢兒,自奚夢兒掌權后,將這宮里弄的烏煙瘴氣,宮里的太監(jiān)婢子,巡邏侍衛(wèi)辦事時也不似先帝在世時那般盡心盡力了。
他們覺得容燁好忽悠,所以對容燁下達的命令永遠都是陽奉陰違,在宮里為容燁辦事時也是極為敷衍。
但也正是因為今晚大牢里牢頭小吏的玩忽職守,楚熙才能輕而易舉混進皇宮,來大牢救人。
楚熙命令道:“來兩個人,跟隨本王一起,去和高姑娘救人,其余人,把五位大臣完好無損的救出去,少一根頭發(fā),你們提頭來見!”
楚熙身后的五人行了一禮,異口同聲,“是!”
語畢,兩個影衛(wèi)和楚熙跟隨高桑妍一道離去。
翌日天光大亮,景蘭宮的大殿上,蕭瑾年高坐上座。
自那場荒唐的甘露之變后,陳浩慘死,而蕭瑾年也因陳浩的死而徹底換上了頭風。
門外的小太監(jiān),緩步走了進來,對著蕭瑾年行了一禮,“陛下,申太保求見!”
蕭瑾年隨口應道:“宣!”
小太監(jiān)行了一禮后,退了出去,良久,申柄走了進來。
他對著蕭瑾年下跪行了一禮,“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蕭瑾年沉聲道:“平身!”
申柄行了一禮,“謝陛下!”
申柄站起身,蕭瑾年命令道:“來人,給申卿賜坐!”
小太監(jiān)拿來椅子恭恭敬敬放在申柄身后,才退了下去。
申柄行了一禮,“謝陛下!”
申柄坐到了椅子上,蕭瑾年才問道:“太保找朕何事啊?”
申柄不緊不慢道:“陛下,甘露之變,朝中官員死傷一半,老臣替陛下難過不已。”
蕭瑾年一提起甘露之變,他心里就火冒三丈,因為蕭瑾年好面子,而這場政變是他一生中最荒誕最恥辱的政變。
這都快不是政變了,這就是一場鬧劇,要不是明征匆匆趕過,就憑蕭言琛那六親不認的性子,估計要連自己一塊殺了。
蕭瑾年冷哼一聲,“你有什么好難過的?該難過的是朕?!笔掕陮κ捬澡∩類和唇^,他咬牙切齒道:“朕真是后悔啊,為什么沒有在一登基為帝的時候,就下一道詔書,賜死蕭言琛?!?p> 申柄安撫道:“陛下息怒!陛下,老臣有一法子可讓您殺死齊王?”
經過甘露之變這場政變后,蕭瑾年已經對諸位大臣出的餿主意不抱希望了,但他還是漫不經心的問了句,“什么辦法?”
申柄試探性問道:“陛下可還記得賈漣,官拜中書侍郎?”
蕭瑾年微微點頭,“朕記得!”
“陛下,賈漣有個弟弟叫賈星,一表人才,能文能武,他娶了湯老國公的千金,如今是湯老國公的乘龍快婿。陛下可以想想,湯老國公愛女如命,賈星既非王侯將相又沒做官,還是個窮書生,老國公為何要忍痛割愛,把女兒嫁他?所以依老臣所見,這賈星定是有過人之處。老臣提議,陛下可以秘密召見賈星,先考驗他一番,若他卻有才能,便封他做高官,讓他在朝中制衡齊王。”
申柄的外甥女曾錦嫁給了賈漣,賈漣和賈星又是親兄弟,申柄之所以推賈星上位便是想將湯州卷入朝廷之中,也想借自己推賈星為官的機會拉攏湯州,讓這朝廷之上都是申柄的人,也讓申柄自己多個靠山。
可蕭瑾年不曾想到這點,他能想到的是蕭言琛即便再膽大包天,也不敢殺湯州。
蕭瑾年蹙眉,一臉懷疑,“這能行嗎?”
“陛下,賈星的身后是湯蕓,湯蕓和賈星夫妻恩愛,琴瑟和鳴,若賈星有事,湯老國公心疼女兒,必會出手。再說了,這朝中能臣武將都在甘露之變中被殺戮殆盡,朝中諸多官位都被空置了。陛下就算想制衡齊王,也無人可用,所以何不先召見一下賈星,考考他,說不定他真有大用,陛下也可招攬一個人才為己所用!”
蕭瑾年輕嘆,朝中許多官員都被蕭言琛盡數(shù)殺光,如今朝中已無人可用,所以現(xiàn)在也只能采納一下申柄的建議,死馬當活馬醫(yī)了。
蕭瑾年微微點頭,“好,就按你說的辦,這事你來安排!”
申柄起身行禮,“臣遵旨!臣這就去辦!”
申柄語畢,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