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絡走沒幾分鐘,腿上的傷就開始裂開,鮮血如決堤的洪水一般,不停地往外冒。
那傷口仿佛一張猙獰的嘴,無情地吞噬著他的體力和意志。
臨錚眉頭一皺,那緊蹙的眉頭仿佛能夾死一只蒼蠅。
他迅速地從身上拿出一卷繃帶,動作熟練而輕柔地給顏絡纏上。
顏絡看著他的動作,好奇地問道:“你怎么還有物資支援?”
“許淵偷偷帶進來的,他說總能用到,我就拿了卷?!迸R錚邊包扎邊回答他,眼神專注而認真,仿佛在完成一項極其重要的任務。
包扎完畢,顏絡試著走了幾步,可那隱隱約約不穩(wěn)的感覺讓他的步伐顯得十分踉蹌。
臨錚見狀,二話不說,一把將他抱起。
顏絡整個人突然騰空,嚇了一大跳,渾身都在激烈地拒絕:“不用!我自己能走?!?p> 說著就用手使勁推他的胸口,就在這時,感覺有什么東西隔到了手。
顏絡下意識地扯開他的衣領,眼神一下子明亮了不少。
那是一枚刻著花紋和字的扁形鵝卵石。
看到這枚鵝卵石的瞬間,顏絡的思緒一下子如脫韁的野馬,回到了八歲那年。
小時候的顏絡,經常獨自坐在福利院的一個角落里,擺弄著那些大大小小的鵝卵石。
他不愛說話,性格也不太討人喜歡,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當同齡人聚在一起玩耍時,他只會在一旁默默玩著自己收集的鵝卵石。
他對雕刻有著近乎癡迷的熱愛,為此收集了很多石頭,想要把它們雕刻成不同樣子的小物件。
可很少有石頭能讓他滿意,那些石頭仿佛在故意和他作對,總是達不到他心中理想的模樣。
有次,他好不容易在院子里找到一顆堪稱完美的鵝卵石,滿心歡喜地返回,卻在途中被福利院里新來的小霸王攔住了去路。
小霸王那囂張跋扈的模樣至今還清晰地印在顏絡的腦海里,他搶了顏絡視若珍寶的漂亮石頭。
那一刻,院里的小孩一下子躲得遠遠的,不敢靠近半分。
他們知道,新來的小霸王惹到了顏絡這個在他們眼中沒有任何感情的怪物。
石頭被搶的那一瞬間,仿佛時間都停滯了,周圍的空氣也仿佛凝結成了冰。
顏絡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而兇狠,仿佛一頭被激怒的小獅子。
最后的結果如他們所料,顏絡把小霸王狠狠揍了一頓,還把他的手給砸骨折了。
那激烈的場面讓在場的每一個孩子都噤若寒蟬。
鵝卵石重新回到顏絡手中,小霸王哭著喊來了院長,而院長也只是罰顏絡兩天不許吃飯,沒有再多說什么。
還能說什么呢?在大人的世界觀里,顏絡這種壞小孩自然是教不好的,何必浪費時間去管教他?鬧大了說不定自己也會跟著遭殃。
顏絡心里也清楚,他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比起和同齡人玩在一起,他更愿意永遠和那些石頭呆在一起。
可臨錚的到來,讓一切都變了樣。
那天,顏絡和往常一樣坐在角落,拿著生銹的鈍刀一筆一筆艱難地雕刻著鵝卵石。
就在他沒有靈感,陷入沉思之時,一陣吵鬧聲傳入他的耳中。
“來啦來啦!就是他!”
“他就是新來的落魄少爺嗎?!”
“大概是吧,看起來就比我們有氣質?!?p> 小孩子們圍了一圈,把臨錚緊緊地包裹在里面。
他們對臨錚很是熱情,想著即使是落魄的少爺應該也能從他身上撈到些好處,于是爭先恐后地擁上前。
而臨錚則是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們,他的目光越過人群,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顏絡,然后徑直上前去打招呼。
“你是他們的老大嗎?”
顏絡抬頭,看著臨錚那假意歡笑的臉,冷冷地回給他一句“滾”。
“哎?難道不是嗎?他們看起來都很怕你誒!”
顏絡還是不想理他,在他的眼里,過多的交談皆是懷有一定的目的,他不愿意去揣測那些復雜的心思。
臨錚看他一直在用鈍刀刻石頭,便想著投其所好,“你想要一把鋒利的刻刀嗎?我可以幫你喲!”
這話倒是讓顏絡起了興致,福利院里的大人從不會同意小孩子碰那些銳利的東西。
他手里的刻刀還是一名志愿者丟掉的,已經生銹了,刻起來十分艱難。
他說:“你想要什么?”
臨錚挨近他耳邊,小聲說道:“我要當老大!”
顏絡輕笑一聲,伸手向他,“我不是他們的老大,不過現(xiàn)在我允許你是,給我刀?!?p> 臨錚呆住了,這和他計劃好的完全不一樣???!
他本想在這福利院里有個立足之地,但因為自己大少爺?shù)纳矸?,多少會被排擠。
臨錚想著,當了他們的老大,就不會有人找他麻煩,而他也能安心在這福利院躲一段時間,誰能想到顏絡這么不按常理出牌。
臨錚:“……你叫什么名字?”
“刀先給我?!?p> 臨錚嘟著嘴盯著他,明擺著不想讓步。
顏絡只好退一步,“顏絡,絡繹不絕的絡?!?p> 在那之后,臨錚總是和顏絡一起坐在那個角落。
二人形影不離,漸漸的,顏絡變得開朗了許多,卻也只愿意和臨錚說話。
他也從對方口中得知,臨錚是臨家的繼承人。
他家族里的親戚為了爭奪權勢不擇手段。
為了孫子的安全,他的爺爺不得不把他送到外面躲起來。
在顏絡十二歲那年,臨錚要離開了,縱使顏絡萬般不舍,也必須分開。
那是顏絡第一次感受到離別的痛苦,那痛苦猶如一把尖銳的刀,深深地刺痛著他的心。
臨別前,他把自己雕刻的一塊最好看的鵝卵石送給臨錚。
那一夜,不愛哭的小孩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痛苦和不舍都通過淚水宣泄出來。
……
臨錚見懷里的人在發(fā)呆,假裝站不穩(wěn)似的身體抖了下,顏絡一個本能反應,下意識地摟緊對方的脖子。
瞬間,空氣都仿佛凝固了,陷入了一片沉默。
臉對臉的距離僅有一個拳頭的寬度。
顏絡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男人,臉色瞬間多了些粉嫩,心臟猶如火山爆發(fā)一般,熾熱而震撼。
臨錚輕笑一聲,“你這樣子還挺純良?!?p> 顏絡迅速冷靜下來,手扶著他的胸口,語氣陰柔道:“人體的正常反應罷了,某人心臟好像在蹦迪,要不要看看誰更純良?”
說完手掌一發(fā)力,指尖抓得緊緊的。
“唔!別鬧……我錯了?!?p> 臨錚被他抓得有些難耐,臉色紅暈地求饒。
顏絡見目的達成,便不舍地松開手,畢竟那手感還是不錯的。
“你來??谞栕鍪裁矗俊?p> 臨錚遲疑了一下,訕訕開口:“因為你,我好像不小心把你連累了……”
顏絡臉色突然涼了下去,和臨錚相處了四五年,他很清楚,一旦臨錚覺得愧疚,那一定是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
“說,讓我編個你罪不致死的理由?!鳖伣j手指抵著他的下巴,面無表情地陳述。
臨錚眼神躲閃,“我的死對頭因為斗不過我,所以就把目標轉向了你?!?p> “???關我什么事?!我跟你連朋友都算不上吧?!!”顏絡掐著臨錚的臉,不可置信地喊道。
臨錚一下不淡定了,“怎么就不算朋友???”
“在你說連累到我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鳖伣j手一松,沒好氣地回答。
“……我那死對頭不這么認為,他貌似覺得,在我眼里,你比我的家族還重要。”臨錚笑得眉眼彎彎的,嘴角忍不住上揚。
聽到這話,顏絡的手摟得更緊,耳尖和臉頰開始發(fā)燙,心臟跳得比方才更加夸張,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兒。
所以,臨錚到底做了什么讓他的死對頭會這么認為……
接下來的一路,顏絡都沒有再開口。
臨錚的嘴角也是翹了一路都不覺得累,仿佛心里裝滿了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