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翠在閑聊時,時不時地往廚房方向瞅一眼,見頂上的煙囪不再冒煙,會心一笑,沖端著瓷罐朝這邊走來的帝昭打招呼:
“小師傅,這是,成了?”
葉蕙也好奇地往帝昭手中瞧,心里直嘀咕那么大個的蜂巢,怎么就用得上如此精致的小瓷罐了,要是單單是蜂蜜的話,這也裝不下啊?
帝昭將瓷罐揭了蓋,瑩白純凈的膏體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溢出淡淡的茶香,葉蕙雖不認得,但看其質(zhì)地細膩,一眼就知道是好東西。
“這軟膏”,葉翠年輕時見識不少,只用過幾次,還是認得的,也有些驚訝,“是小師傅自己做的?”
“這東西涂在身上,消痛止癢,還能養(yǎng)手”,葉翠拍了拍葉蕙的肩膀,和她介紹道,“這可是好東西,像你這幾日嘴唇裂了,手上也開了口子,睡前涂上,第二日便不會痛,再用上幾天就能好全了,縣里有些余錢的人家,都會備著一盒?!?p> 葉蕙聞言張大了嘴,看看瓷罐,又看看自己的手,來回試探,眼睛里滿是驚訝和新奇,征詢和帶著些許疑問的目光最終落在葉翠的身上。
“我騙你做什么”,翠婆婆笑罵道,轉(zhuǎn)頭又正了臉色,面向帝昭,婉拒好意,“小師傅,這東西可金貴著哩,我這個老婆子心里有數(shù),那點艾草可換不了這一瓷罐的軟膏,瞧瞧這份量,用幾個冬天都沒問題,可收不了這些?!?p> “這茶油膏自己做的,不值幾個價,做了兩罐,已經(jīng)留了一罐了,也用不著這些”,帝昭將瓷罐蓋上蓋子,塞到葉蕙的手中,“您和蕙嬸的手多有磋磨,冬日里少不了干裂疼痛,剛好用得上,讓自己好過點,就別再推辭了,就當是抵今夜的房租了。”
“先前都吃了你的腸的,怎得現(xiàn)在還要抵,把我這當山匪賊窩不成?”
葉翠被逗樂了,但心里聽了這些話著實舒坦,這軟膏她們確實用得著,但苦于村里門路少,每次有機會又因銀錢猶豫不決,如今有這機會,想來是緣分到了,天意如此,便也不再推脫。
不過,她橫豎不能占了這么一個小姑娘的便宜。
她有什么需要的呢?
葉翠看著眼前人,瘦弱的身影裹著一層又一層的單衣,雖衣衫整潔但難掩舊色,幾處邊緣還都是毛的,半掛著紗線……有了!
葉翠示意葉蕙收下茶油膏后,拉著帝昭就來了房間。
這是葉翠自己先前的房間,后來由于光照不太好,又想和葉蕙相互有個照應便搬去了別處,就留作儲物之用。
設(shè)施十分簡單,除了墻邊的幾具床板,地上的幾缸粟米和腌菜之外,只剩中間用麻布蓋著的箱子了。
葉翠上前,小心地揭下麻布,撣了撣灰,伸手從米缸里掏出一個布袋,取出里面的鑰匙,解開箱子上的鎖,打開蓋子,是一箱棉被。
葉翠把棉被抱出來,箱底還剩一塊麻布,也取了下來,入目的,是一件衣衫。
一件以墨綠色為主體點綴著黃紅色花紋的大花襖子,細看還有幾處刺繡,碰撞的色彩組合在一起并不顯雜亂,反而有一些沉穩(wěn)中的鮮活感,可見是花了心思的。
這是葉翠年輕時走南闖北帶回來的衣裳,只穿過一次,一直小心愛護著,后來……便沒有后來了,一直到今日,想到用它當做謝禮,覺著合適,這才重見天日。
“小師傅”,葉翠向帝昭打招呼我,面露懷念和關(guān)心,“試試這件襖子如何,你這身上的,可太單了點,夜深露重,早起風寒,受不住的。”
帝昭接過一試,本是不符身量的,但加在外衣之上,倒是剛好,點點頭:“暖和?!?p> 葉翠聞言碰了下她的手,果然冰涼一片,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既覺得冷了,也不知道說一聲,就著這身單衣一個上午了,一聲不吭,若是想不到給她添件衣裳,莫不是明早出門還要穿著這身?
“既然覺著暖和,可就別脫下來了。”
也不知道是誰家孩子,出門在外的也不多關(guān)照幾句。
葉翠長嘆一聲,有些愛憐的目光落在帝昭身上。
帝昭正有此意,只是先前一路奔波,并無衣衫可購,如今當是巧了,她雖無懼冷熱,但這軀殼還是需要的,聞言點點頭,并不推辭。
只是,一瓷罐多出的茶油膏換得一件剛好需要襖子,在帝昭看來并不等價,便從竹簍里捧出山上摘下的果子,抵做差價。
葉翠本就覺得自己占了便宜,哪里還肯收,又是一陣推辭,拉扯間,門外來了人。
“翠婆婆,蕙嬸子,小師傅!一塊去我家里吃飯呀!”葉秋水敞開了嗓子,放聲大喊。
本來么,村頭二人也幫了忙的,合該中午一塊吃殺豬飯的,無奈年齡口味有差,若是同那些個小伙子一塊用餐,總是會有諸多顧及,也不盡興,索性就分了來,晚上特意做些軟爛入味的菜肴招待。
這是先前便說好的。
她怎么把這茬忘了!
葉蕙收回端詳瓷罐的目光,一拍腦袋。
——
葉成松家是村里的大戶,即使是今年新分出來的,里里外外十幾間屋子,都住了人,仆人也有兩三個,屬實難得了。
晚飯還未好,翠婆婆和蕙嬸子都被留在正廳閑談,帝昭無意摻合,便一個人轉(zhuǎn)悠著去了廚房。
“小師傅可是等餓了?”葉秋水也在廚房忙活著,一眼就看到了來人,忙笑著打招呼,指著一旁蒸籠上的軟糕示意可以先墊墊肚子,飯菜過會兒就好。
帝昭搖了搖頭,她只是過來看看有沒有哪里需要幫忙的,也好把她明日的船錢抵了。
葉成松也在廚房,面前一案板,一木盆,他向來不入廚房,也不做菜,只因往年的這個時候,新鮮的豬肉都需要處理,葉秋水看不得他在一旁閑逛,便拉來做勞力,起初生疏,逐漸上手,久而久之,也習慣了一年一度的熬豬油的活計。
葉成松攤開最后一塊豬板油,將其切成手指粗細的小塊,因很少用刀,并不熟練,格外留心,不敢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