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不知該如何回答,自她得知父親含冤入獄,便已不止一次去求見叔父,奈何叔父不僅對她避而不見,還不慌不忙的派人告訴她:“你父親呆在天牢之中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此事不用擔(dān)心,叔父定會想辦法還他清白?!?p> 叔父做了十幾年的官,也終于達(dá)成了他登閣為相的心愿,可最終他的心卻變了,他忘了要為楊家正名光耀門楣的初衷,而只顧名哲保身保全自己的官位。
也是,在如今這樣的官場風(fēng)氣之下,叔父若還學(xué)不會逢迎天子與那些奸臣玩弄權(quán)術(shù),又如何能安然無恙的走到今天,而且爬到現(xiàn)在內(nèi)閣首輔的位置。
見楊氏鎖緊了眉頭,一幅凝重沉思的樣子,楊世忠又似看出了什么,忙問:“璇兒,難道你已經(jīng)……”
楊氏正要說什么,韓凌忽然道:“娘親,好像又有人來了!”
幾人俱一凝神,果然就聞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了來,是先前那個領(lǐng)她們進(jìn)來的獄卒。
那獄卒一臉恐慌的樣子,一把提了韓凌,催著楊氏道:“快出來,言公子來了,等下言公子若是問起你們是干什么的,你們就說是這里負(fù)責(zé)打掃的潔衛(wèi),記住了沒有!不然,我們今天都得死在這里!”
楊氏亦有些心慌,忙抱了韓凌退出牢室,那獄卒早已給她們準(zhǔn)備好了灑掃的工具。
不多時,便聽到有柵門嘩啦響起的聲音,再就是一陣穩(wěn)健有力的腳步聲,遠(yuǎn)遠(yuǎn)的便傳來一年輕男子渾重有力的聲音問道:“楊世忠那個老匹夫招供了嗎?”
“大……大人,楊將軍畢竟曾是擊退過十分蒙古鐵騎的猛將,在戰(zhàn)場上磨礪了一身的硬骨頭……”
回答那個聲音的應(yīng)該是一個牢頭的聲音,帶著些許膽怯和諂媚,說到后面的時間已是低若細(xì)蚊。
隨著那聲音的傳來,兩道人影從十幾級粗的大理石砌成的臺階上走了下來,楊氏的瞳孔已漸漸縮為了兩道冰冷的寒光。
站在前面的是一個身形高健且壯實的男子,他身上穿著極為華貴的衣袍,即使是在這昏暗的天牢之中,也能讓人看到他領(lǐng)口、袖口以及腰帶上閃爍著極為耀眼的金玉寶貨之光。黯淡的光線中雖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他右眼上蒙著的一塊黑布卻是極為醒目。
言藩是個獨眼龍,這在前世,韓凌便已有認(rèn)識。
說起來,前世她還曾將這個荒淫好色的淫徒給狠狠的修整過一番,雖不至于將他弄殘,但若再想行人事卻是萬難的了。
想到蕓娘落到了這樣一個豬狗不如的人手里,韓凌就恨不得再將前世的手段在他身上重施一遍,奈何她現(xiàn)在只有六歲,而且還與母親深居內(nèi)宅后院,尚無權(quán)力在手,就連擺脫韓陌那個渣爹都十分艱難。
韓凌想著這些的時候,楊氏也在定神看著那兩個正踱步向楊世忠所在的牢室逼近的人——
一個是令整個京城老少婦孺聞風(fēng)喪膽的惡霸魔王言藩,而另一個竟是這整座大牢的提刑官李銳李大人。楊氏認(rèn)得這位李大人,他雖不在刑部擔(dān)職,韓陌卻沒少去巴結(jié)過他。楊氏曾經(jīng)就有見過他與韓陌在一家酒館之中共酌言歡,那一家酒館正巧是她手下的一個鋪子,也是蕓娘幫她經(jīng)營起來的其中一家酒莊。
此刻看到李銳對言藩一臉巴結(jié)奉承的諂笑模樣,楊氏便不禁想到了韓陌那一張?zhí)搨螑盒牡哪?,簡直就是如出一轍。
言藩走到楊世忠的牢室之外,見到楊世忠根本連理都懶得理他,只端坐在那里閉目養(yǎng)神,不禁嗤的一聲笑:“什么樣的硬骨頭能抗得過李大人那三十六套刑具?楊將軍,你可真是令本公子佩服!”
楊世忠還是沒有睜開眼。
言藩又繼續(xù)道:“聽說楊將軍還喜歡讀史記,不知這幾日在牢中可有受到什么啟發(fā)?本公子雖不才,也還記得太史公所著的報任安書,那里面有一句話: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辭令,其次詘體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關(guān)木索、被棰楚受辱,其次剔毛發(fā)、嬰金鐵受辱,其次毀肌膚、斷肢體受辱,最下腐刑極矣!”
他將最后的一句加重了語氣,又以陰惻惻的語氣道:“在這廷獄之中本是沒有結(jié)不了的案子,楊將軍如此睿智,應(yīng)該不會真的逼獄吏使出這最下等最無恥的一招吧?”
聽到這里,楊氏心中大為激憤,只差一點便向言藩沖了出去,幸好韓凌攔在了她面前,而且楊世忠也陡地睜開了眼,他看的第一眼不是言藩,而是楊氏。
楊氏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嚴(yán)厲中略帶乞求的光芒,她的腳步便不由自主的停滯了下來。
“呵,東樓閣下竟然也知道無恥二字,左傳里有一句話,不知東樓閣下是否有聽過?”
東樓是言藩的號,楊世忠此刻道來頗有冷諷之意。
“什么話,但請賜教!”言藩滿臉堆笑,竟無私毫不悅之感,只是那僅有的一只眼亮得駭人。
楊世忠抬起眼眸,直視他那一只鷹隼般的眼睛,冷哼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
言藩的臉色只剎那的陰沉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楊將軍到了這般境地,還能說出這么幼稚可笑的話來,我言藩行至今日,連雷都沒有劈一個下來,我倒想看看這上天會怎么收我?只可惜楊將軍您是看不到這一天了。”
他笑得滿臉得意,又將話鋒一轉(zhuǎn),頗為遺憾的說道:“您說,當(dāng)初您要是同意了我言家的提親,將您的小女兒楊氏秋璇許配給了我,今天就算看在要叫您一聲岳父大人的份上,某也不可能袖手旁觀,您說是不是?誒,真是可惜啊!這世上沒有后悔的藥吃!”
“我呸,小女秋璇清靈如水,潔白如玉,豈能讓你這樣的一個無恥之人給糟蹋!”
楊世忠一聲唾罵,本以為言藩被激到這個份上一定會對他暴跳如雷,拳腳相加,誰知這個獨眼龍不怒反笑,竟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擺出一幅十分揶揄同情的表情來:“好像您的女兒嫁給了韓陌就沒有被糟蹋似的,不是我說,楊將軍您還太膚淺,太過以貌取人,別以為韓陌那個小子長得斯斯文文一臉正人君子的模樣,其實他使出的手段比我還卑劣。我言藩想要什么人就會明目張膽的去要去搶,但他不一樣,他會設(shè)計、會欺騙、會收買人心,先哄得您這個老丈人開心,然后再使法子奪了您女兒的貞操,這樣您女兒就是不想嫁也不得不嫁了?!?p> 這番話頓時令楊世忠如遭電擊,臉色變得猶為鐵青。
“你說什么?簡直胡說八道!”他顯然是不敢置信,在他印象中,韓陌還是一個彬彬有禮的謙謙君子,他當(dāng)初之所以同意將璇兒嫁給他,看中的就是他的人品以及對璇兒的真心,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眼光,可是今天卻從言藩這個小人嘴里聽到這樣一番話,不,這定然是言藩故意來刺激他的。
可轉(zhuǎn)念他又想到了剛才女兒的眼神:璇兒似乎真的跟從前不一樣了,從前總愛在他懷里撒嬌活潑好動的女兒,怎么現(xiàn)在會變得這么的沉靜,尤其是她的笑容,再也不復(fù)他記憶中的燦爛明朗,竟是顯得那般凄婉憂傷。
楊世忠不禁又朝女兒秋璇看了一眼,但見她眸子里盈滿了水光,一副急切想要奔過來的樣子,又連連搖了搖頭,對言藩道:“言公子,你今天來若還是想讓我寫一份假供的話,那么很報歉,老夫恐怕要令你失望了?!?p> 言藩仍舊是一幅不急不緩十分欠扁的笑臉,微嘆了一聲道:“沒有關(guān)系,楊將軍喜歡耗時間,那某就陪楊將軍耗著,反正您除了一個貌若天仙的女兒外,還有幾個豐神俊逸的兒子,聽說將軍的幾個孫兒也是不一般的秀異絕倫,東樓閱人無數(shù),見識過不少女人,卻還未嘗過孌童的滋味,不如就先拿將軍的幾個孫兒來歷練一下,如何?”
“你——”楊世忠頓覺一口鮮血涌至喉頭,只差一點沒有噴到言藩的臉上。
看到他一幅恨不得生啖了自己的猙獰表情,言藩猶為滿意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不得不說,言藩深知楊世忠的軟肋,知道他不怕死,但卻絕對受不了這樣的侮辱。
將他逼到這個份上,言藩心道:這個冥頑不靈的老匹夫也總該開竊了吧,于是,他又慢條廝理的補了一句:“將軍莫生氣,生氣傷身,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將軍大人您就坐在這里再好好想一想,想想是自己的孫兒重要,還是你的那些同黨重要?”
說完,他又高聲大笑了起來,正要轉(zhuǎn)身走的時候,身后又傳來楊世忠的凄聲厲呼:“我沒有同黨,言藩你這個小人,別以為你設(shè)此一局就真的能蒙騙得了皇上!”
再次聽到“小人”這個唾罵聲,言藩才略微的變了一下神色,這時,一直躬身立在他身后的李銳大人見勢不妙,馬上發(fā)揮了他的狗腿潛力,叫了兩名獄卒過來,重重的兩鞭子甩到了楊世忠的身上。
楊氏再也忍不住,甩掉手中的灑掃工具,跑到那兩名獄卒面前,握住了揮過去的鞭子。
韓凌暗嘆不妙,在這個有鬼才之稱的魔王面前,她們該如何自保其身?娘親還是太過沖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