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青衣回來,小院里外都熱鬧了許多。
院里不必說了,本來老車不愛動,赤衣又太愛動,一個跑得沒影兒,一個悶著不出聲,除了雪衣看落葉時偶爾嘆嘆氣,幾乎聽不見聲音。這會子青衣忙出忙進(jìn),眨眨眼睛,連雞鴨都多出兩只來。
院外就有些驚心,鄉(xiāng)野曠遠(yuǎn),田荒地廣,往日里鳥都不來,這些日子卻拉拉雜雜如趕集似,大小帳蓬都搭起來。馬鳴轎落,絡(luò)繹不絕。赤衣笑嘻嘻地,依著青衣的主意賣號牌,一天賣一個,也不貴,十兩銀子一個,早來早買,童叟無欺。
說到號牌,院門前正正站著一個大漢,苦著臉看著自己衣襟,那上面繡著一朵艷紅牡丹,襯著大漢一張絡(luò)腮胡黑臉,著實(shí)有幾分好笑。
“關(guān)西吳炯,求見天衣門門主?!贝鬂h咳了一下,無可奈何,抱拳施禮。青衣聞聲出來,看見那朵牡丹,禁不住一笑,上前來玉指輕沾,已拈起一個線頭,略用點(diǎn)力,那朵牡丹便消失不見,露出一個紅紅的“五”字,青衣點(diǎn)頭道:“今天正是初五,赤衣這個捉狹鬼,繡個字便罷,弄朵花干什么?”言畢手已收回,掌間多了一根紅線,再看大漢襟上,已什么都沒有了。
遙遙傳來赤衣的聲音:“叫這些凡夫俗子見識見識我天衣門織繡的本事,有何不可?”
青衣?lián)u搖頭,啐道:“人找不見,耳朵倒尖?!?p> 雪衣微微笑著,等到青衣轉(zhuǎn)回后院,這才與大漢頜首見禮,道:“來的可是關(guān)西雙刀盟副盟主?”
吳炯的黑臉不動聲色,道:“正是?!?p> 雪衣點(diǎn)點(diǎn)頭,又道:“關(guān)西雙刀盟,乃是早年的長刀幫和短刀幫結(jié)盟而成,老盟主深孚眾望,治下嚴(yán)明公正。就可惜一點(diǎn)私心未滅,傳位于首徒,想來,定是你們新盟主上任出了事,彈壓不下,這才派你前來吧?!?p> 吳炯悚然,敬畏莫名,躬身道:“門主足不出戶,卻知天下細(xì)微,如在眼前,當(dāng)真名不虛傳!”
雪衣淡淡受禮,道:“你說吧,可是什么人死了,新盟主難脫干系?”
吳炯佩服萬分,答道:“門主所料不差。我家新盟主上個月接任,左壇無話,右壇的弟兄卻有些不服,剛好來了樁買賣,盟主派了右壇壇主領(lǐng)人去辦,結(jié)果事情沒辦成,右壇壇主卻死了。致命傷在背后,且是長刀之傷,這樣一來,右壇弟兄就鼓噪起來,說是新盟主借刀殺人,想要清除異已。我家盟主對著盟旗滴血為誓,說如不能將此案真相查得天衣無縫,就不接掌盟旗,寧肯自廢退位,跟著就派在下來這兒了?!?p> 雪衣思索著,慢慢道:“左壇長刀,右壇短刀。老盟主原是長刀幫幫主,座下首徒亦使長刀。連著兩任盟主都是左壇中人,右壇不服,自是難免。”
吳炯連連點(diǎn)頭,道:“門主明鑒?!?p> “你所謂的那個生意,是怎么回事?”雪衣眼里精光一閃,閑閑問道。
吳炯黑臉一紅,道:“這還用明說嗎?總之是有一趟鏢……但是,那鏢師武功并不出奇,右壇壇主是我雙刀盟中除盟主之外最厲害的高手,他帶了十個弟兄,要說拿不下來,可真是事先誰也沒有想到,更想不到還會失手丟了性命。”
“走鏢的用什么武器?”雪衣又問。
“用槍?!?p> “去的弟兄都用短刀?”
“不是,有三個,包括我,用長刀?!眳蔷歼t疑了一下,還是坦然答道。
“哦,你跟著去了?”雪衣顯出感興趣的樣子。
“是的。不過,這次出擊以右壇壇主為首,我雖是副盟主,亦要聽他號令?!眳蔷嫉馈?p> “這么說,兇手豈非就在你們?nèi)酥校俊毖┮露⒅鴧蔷?,平靜地道。
“門主……”吳炯臉上顯出一絲痛苦,“那兩個人,一個是我親生兄弟,一個是我小師弟,現(xiàn)在均被押在盟堂地牢,我……絕不是我們干的!”最后一句幾乎是從牙縫里蹦出來的,吳炯的嘴角已浸出鮮血。
雪衣看了他一會兒,才道:“關(guān)西吳氏兄弟,雖入匪盟,卻出身儒家,你祖上曾是清官,因恨朝政腐敗,遂不禁子孫為盜,但嚴(yán)令不得親手殺生,我相信你的話?!?p> 吳炯一怔,旋即淚濕雙眸,幾乎沒給雪衣下跪,哽道:“門主無事不曉,吳炯祖上之事,盟中弟兄也是知道的,故此我兄弟尚無人真正相疑,但是小師弟卻被……門主,我這小師弟入盟晚,還沒成年呢,他是我看著長大的,絕無異心,我兄弟敢用性命擔(dān)保,絕不會是他干的?!?p> “你那小師弟,可是姓藍(lán)?”雪衣長嘆一口氣,問道。
吳炯不能相信地瞪大雙眼,道:“門主怎么知道?”
雪衣不答,垂頭想了一會兒,才道:“好吧,天衣門接下此案,我讓赤衣同你走一趟,不管她問什么,問誰,你都要保證,被問的人要如實(shí)回答,你做不到,就要你們盟主保證做到,等赤衣回來那日,我就給你答案?!?p> 吳炯恭敬施禮,道:“謹(jǐn)遵門主之命!”
赤衣這一去,足足七日才歸。一同回來的,竟是忽拉拉一幫人,敢情雙刀盟上上下下,好奇心強(qiáng)的全跟了來,想第一時間聽到答案。
這一次,是雪衣問赤衣答。
“我叫你問的,你都問到了?”
“問到了?!?p> “那你詳細(xì)說說吧?!?p> “雙刀結(jié)盟,入盟學(xué)功夫的,按長刀和短刀兩派分別收徒弟,但全掛在老盟主名下。盟里公認(rèn)是老盟主親傳弟子的,有四個,二個使長刀,二個使短刀。短刀的那兩個所謂徒弟,本是原來短刀幫幫主的親傳弟子,兩幫合并之后,短刀幫幫主做了雙刀盟的副盟主,沒多久就生病去世了,他的親傳弟子便寄名在老盟主之下,功夫還是自己練自己的。所以,老盟主實(shí)際真正的親傳弟子,只有那兩個使長刀的?!?p> “老盟主上個月退位,著盟下弟兄推選新盟主,他的長刀首徒和短刀首徒都得了半數(shù)人選,誰也不服誰,最后,老盟主定了長刀首徒作盟主,傳言就說他有私心。新盟主為了服眾,指派短刀首徒作右壇壇主,短刀次徒作左壇壇主。另外那個老盟主親傳的長刀小徒弟,剛剛成年未久,自稱不愿意管事?!?p> “于是,老盟主又著盟里兄弟另行推選,定了原來長刀幫的老人吳炯為副盟主。這個決定倒是盟里弟兄的一致意見,因為副盟主其實(shí)是個虛職,等于是幫盟主跑腿辦雜事的,并無實(shí)權(quán),吳炯在盟里人緣頗佳,誰的忙都幫,是個和事佬,所以大家都選他。”赤衣說到這里,嘻嘻一笑。
人群里的吳炯紫漲了面皮,做不得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