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旻是周母為她挑選的書童,為人忠心可靠,且從小習(xí)武,擁有一身高強武藝。
周母會挑選他作為自己的書童,目的不言而喻。
有他貼身保護自己,往后危機重重的道路,便多一分保證。
行完禮,秋旻站立在她身側(cè)。
周疏早已穿戴整齊,身著煙青色圓領(lǐng)長袍,腰間佩戴一塊壓袍角的白玉,外面披著白色狐裘大氅,雙手抱著手爐。
不時低咳一兩聲。
她的飲食起居平日都是拂袖照料。
拂袖是女子,在照料人方面,要比秋旻這大男人細致得多。
更何況,她本就是女扮男裝,若真讓秋旻這大男人來伺候她飲食起居,倒叫她羞愧難當,無顏面世了。
往常這個時辰,拂袖定在她身側(cè),替她整理著裝,挽發(fā)束冠,今日卻不見身影。
秋旻不免有些疑惑,卻也沒問出口。
周疏望著他眉眼間的疑慮,啞聲解釋道:“時辰還早,我讓她先下去歇息了?!?p> 話落,便抬腳出門。
誰知剛邁過門檻,便見拂袖一手提著食盒,另一手打著燈籠,打廚房方向,自回廊走來。
走到秋旻跟前,吩咐:“公子身子弱,又是第一次上朝,你需多留心些,我備了一些吃食,若是路上公子餓了,就拿出來墊墊。”
秋旻接過她手中食盒,讓她把心放回肚子里。
“拂袖姐姐,有我照顧公子,你就安心吧?!?p> 見拂袖仍是一臉擔憂的模樣,又道:“咱們公子可是皇上欽點的新科狀元,官途坦蕩,這是上朝,又不是赴死,拂袖姐姐你就別擔心了?!?p> 話雖如此,可拂袖還是不放心。
她家公子自小就體弱多病,她聽人說,上朝一站就是好幾個時辰,也不知公子羸弱的身子可受得了?
況且,皇榜張貼當日,公子被工部侍郎楊亭禮大人喊去家中,回來時公子一臉菜色,說她拒絕了楊大人的美意,要將楊小姐嫁給公子
今日上朝,也不知公子會不會被楊家針對。
楊家針對她,是必然的事實。
周疏心中早已有打算,出言安撫了拂袖兩句。
“拂袖,秋旻說得對,我這是上朝,不是去赴死,你開心些。”
今日過后,她就是有官職在身的朝廷官員了。
離她替凌家翻案又近了一步。
從周家大門出來,周疏坐上馬車。
馬車外秋旻拿著鞭子,說了句“駕”,馬車便啟動了。
車輪轱轱轆轆行駛在石板路上。
半個時辰后,在宮門口停住。
秋旻撩開簾子,扶著周疏下車。
“公子,小心些?!?p> “狀元郎還真是弱柳扶風(fēng)啊。”
弱柳扶風(fēng)可不是個好詞,這人顯然是在嘲諷她虛弱。
周疏也不動怒,站直身子,撩起眼皮看向來人,待人走近后,恭敬拱手道:“楊侍郎。”
來人便是右相長子楊亭禮了。
張榜當日,他為了拉攏周疏,一早便派人請了她來家中,想要撮合她與小女,可誰知,這小子油鹽不進,辜負了他的一番好意。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他將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了。
楊亭禮眼中狠毒一閃而過,冷聲道:“本官可受不起狀元郎的禮。”
周疏低著頭,沒看到他眼中的狠意。
只恭恭敬敬地回答:“學(xué)生如今雖有皇命在身,卻無一官半職,這禮,侍郎是受得的?!?p>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
周疏禮數(shù)周全,讓人找不出錯處。
楊亭禮被她話噎住,臉色變得難看,冷笑。
“好一張伶牙俐齒的巧嘴,只怕狀元郎是苦心孤詣,慘淡經(jīng)營這才挖空了身子,當心慧極必傷,還是少些算計的好?!?p> 說完,便不再看她,一甩衣袖,率先進入了金鑾殿內(nèi)。
身后,周疏藏在衣袍下的手指緊了緊,她身子就是再弱,也必會撐到凌家平反的那天。
進到金鑾殿,以楊萬兩家為首的百官早已整齊排列站好,周疏站在百官最末。
隨著一聲:“上朝?!?p> 當今圣上玄帝在一眾宮人簇擁下,從偏殿上前,坐在髹金雕龍龍椅上。
身著赤金袞服,頭戴冕冠,面色深沉,不怒自威。
玄帝一出現(xiàn),百官紛紛下跪叩首,齊聲高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周疏也跟著下跪磕頭,高呼吾皇萬歲。
“眾卿平身?!?p> 龍椅上的男人微微抬手,朝下百官紛紛起身。
一跪一拜間,就耗費了周疏大量力氣。
雖是早春,她穿得也還厚實,可身子卻如至冰窟,雙手冰冷,沒有了手爐,都凍僵了。
她難耐地壓抑著嗓子眼里的癢意,略一抬眼,就見楊亭禮往左邁一步,拱手道:“啟稟陛下,臣有本奏?!?p> “準?!?p> 玄帝話音落下,楊亭禮從袖子里拿出一本折子,遞上去。
“陛下,南方水患嚴重,湘州泗溢縣數(shù)月來連綿陰雨,沖毀房屋田舍不下千計,百姓流連失所,苦不堪言,縣令李林數(shù)日前自縊家中,上萬兩賑災(zāi)銀下落不明,如今急需派遣忠誠正直之臣前往,方能解此燃眉之急?!?p> “楊侍郎所言甚是?!?p> 楊亭禮剛說完,水部司侍郎便附和道:“陛下,如今南方水患嚴重,橋梁道路均有損毀,來往交通受阻,不利于商賈貿(mào)易,還需及時修繕?!?p> 聞言,玄帝蹙眉思索起來。
而素來與楊家不對付的萬家,難得與之立場相同。
“陛下,臣以為可派戶部郎中,授以欽差身份,前往調(diào)查災(zāi)銀下落。”
“此言不妥?!毙滩可袝玖顺鰜?,“調(diào)查審理罪犯應(yīng)是我刑部之職,怎能讓戶部插手?”
“趙尚書,那些銀錢可都是從戶部出來的?!?p> “如此便更要提防某些宵小監(jiān)守自盜,以權(quán)謀私。”
刑部尚書分寸不讓,萬嘯軒氣得吹胡子瞪眼。
他身后禮部尚書正要為之說話,便被玄帝沉著聲給打斷了。
“夠了?!?p> 他們莫不是把朝堂當成了自家菜園,學(xué)著那些粗鄙的婦人,吵得如此面紅耳赤,簡直是有失體統(tǒng)。
玄帝不怒自威,一個個迫于天威,大氣也不敢出。
望著下面瞬間安靜如雞的眾人,玄帝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帝王之術(shù),重在權(quán)衡。
楊萬兩家素來不和,這些年他們明爭暗斗,結(jié)黨營私,他心里跟明鏡似的一清二楚。
只不過眼下泗溢縣災(zāi)情嚴重,急需能擔大任之人。
可兩派卻只顧爭權(quán)斗勝,絲毫沒有半分食民之祿、忠民之事的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