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室畫
江舟坐到她身邊,眉頭卻驟然鎖起,“喝酒了?”
“除夕夜嘛,大過年的,就喝了點(diǎn)?!碧K燈隨口道。
江舟知道說教的話她不愛聽,便轉(zhuǎn)了話鋒。
“那你和顧墨……”
“我們之間什么也沒有!”蘇燈搶先開口,話音落地才意識(shí)到自己反應(yīng)太大。
江舟失笑,表情卻難看起來。
其實(shí),這不是他第一次看見蘇燈掐顧墨的脖子,但蘇燈兩次的反應(yīng)卻截然不同。
那次是初二結(jié)束的暑假,不是初一,也不是初三,他記得很清楚。
當(dāng)時(shí),他照例帶著早已寫完的作業(yè)去蘇家找蘇燈。
她那陣子一直郁郁寡歡,他很擔(dān)心。
初中是少男少女懷春的年紀(jì),他們也不例外,在江舟剛明確何為喜歡的時(shí)候,蘇燈已經(jīng)喜歡上了一個(gè)明星,叫林宴,是娛樂圈剛嶄露頭角的新人物。
或許把喜歡換做癡迷會(huì)更準(zhǔn)確。
蘇燈搜集了林宴的各種海報(bào),貼滿了自己的房間,時(shí)常和程雪雪分享自己追星的快樂。
“我昨晚又夢到他了!好像是在海邊,我和他坐在落日前,天上有白鷗飛過,那感覺太真實(shí)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感覺真的好幸福啊啊啊。”
“你這不就是春*夢嘛?”
“去你的,不要用這種猥瑣的詞匯來形容我和他之間純潔的感情。”
“嘖,純潔都來了,你敢說你不想和他,kiss?”程雪雪趴在床上,百無聊賴的翻著手里的小卡道。
說者無意,聽者的蘇燈卻腦補(bǔ)了那畫面,瞬間臉蛋如剛出爐的包子般,紅彤彤的,還冒著熱氣。
雪雪嘲笑的聲音響起,她回過神,倆人立刻扭打在一起。
歡樂溢了滿屋。
許是追星的快樂撫平了蘇燈青春期的戾氣和叛逆,沖淡了她對于蘇談墨顯而易見的偏心而帶來的悲傷。
可好景不長,同樣是在家里撞見陶弘景的那段日子前后,蘇燈在課間刷手機(jī)時(shí),突然看到紅刺刺的頭版頭條。
林宴出事了。
車毀人亡,搶救無效。
巨大的陰霾像兩只大手掐著她的脖子。
蘇燈度過了她人生中有史以來最窒息的一個(gè)下午。
少女初嘗心痛的滋味,看著滿房間的海報(bào),她哭得難以自抑,肩膀大幅抖動(dòng),決堤的眼淚沾濕了半邊枕頭。
夢境里,她又想起媽媽海藻般長發(fā)的溫柔背影,想起父親轉(zhuǎn)身時(shí)嫌惡的眼神,想起顧墨畏畏縮縮拉著她衣角的手……
還有那個(gè)最深處,在燈光四射的舞臺(tái)上無比耀眼的身影。
自那以后,原本鬧天鬧地的蘇燈比以前更寡言了,言行上與其說是收斂,不如說是冷淡。
她似乎對周圍的一切人和事都提不起興趣,淚水像長在了她眼睛里,只等她開口的瞬間,便爭先搶后的沖出眼眶,滾燙的碎在地上。
于是她閉嘴,把自己封鎖在房間里。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時(shí),顧墨的一個(gè)舉動(dòng)幾乎毀了她親手編織的夢。
初二暑假。
對于蘇宅,江舟早已輕車熟路,可這卻是他第一次見到她口中的繼弟——顧墨。
江舟有看晨報(bào)的習(xí)慣,在他見到他的那一刻,才知道后者與他之前在報(bào)紙上看到的“畫被選入盧浮宮進(jìn)行展覽的十三歲繪畫天才”的是同一人。
在仆人的告知下,江舟在二樓角落的房間門口站定,剛想敲門,里面卻隱約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就是你,撕了我房間的海報(bào),誰讓你這么做的??”
“姐……姐……”
在不安的驅(qū)使下,江舟打開門的一道縫隙,接著,他眼睛倏得睜大。
這是一間畫室,像是為了作畫的人不受束縛、充分揮灑自己的靈感,房間占地很廣,采光極好。
正值夏日午后,溫暖如潮的光從窗外像薄紗般飄浮進(jìn)來,可此時(shí),呈現(xiàn)在江舟面前的卻并不是什么天才作畫的美妙畫面。
只見輕薄的畫紙飄撒在空中,而它們其中卻更多的散落在地,凌亂不堪,上面有速寫的鉛筆素描,完成度極高的油畫也不再少數(shù)。
它們有的紙張完整,有的卻被撕成碎片,如羽毛般從空中簌簌落下,層層疊疊,放眼望去竟觸目驚心。
而在這片狼藉之上,是蘇燈死死壓制著一位少年,她的手掐著他的脖子,眉眼間濃聚的恨意竟讓江舟都為之一震。
仰面倒在地上的人,此時(shí)臉色早已漲紅,手堪堪搭在脖頸的桎梏上,似已無掙扎之力。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他?你知不知道那些海報(bào)有多難收集?”蘇燈怒吼著,瘦小的身軀像是竭盡全力般,“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敢的???!”
“阿莫……不是…故意的……”
“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江舟霎時(shí)了然,海報(bào)上的人應(yīng)該是林宴,蘇燈最喜歡的男明星,可惜天妒英才,林宴爆紅不久后便在車禍中意外喪生,年僅26歲。
眼見情況危急,江舟沖進(jìn)房間,一把拉開蘇燈。
他把顧墨扶起,拍著背給他順氣。
“沒事吧?”
顧墨咳嗽了幾聲,胸腔像壞掉的鼓風(fēng)機(jī)般上下起伏著,他搖頭。
見他沒事,江舟警覺的走向門邊,確認(rèn)旁邊沒人后立刻帶上了房門。
顧墨勉力撐起自己,剛順好氣,手都還是抖的,就又想去拉蘇燈。
蘇燈從地上站起來,像個(gè)丟了魂的布偶般,雙目失神,白凈的小臉上落下幾顆晶瑩的淚珠。
“姐姐…是阿墨的錯(cuò),不哭了,不哭了好不好?”顧墨顫巍巍的去拉她的衣角,伸手想給她抹去碎在眼角的淚。
蘇燈沒有反應(yīng),像無知覺般的愣在原地。
顧墨像是慌張極了,若不是外人在場,他真想抱一抱她。
“你可以再掐我……”他帶著蘇燈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搭,可一松開,后者也跟著無力的垂下。
“阿墨真的知道錯(cuò)了,你不要自己一個(gè)人難過……”
顧墨還想再說什么,門口卻傳來敲門聲。
一旁眉頭緊鎖的江舟第一次如此慶幸自己有進(jìn)屋關(guān)門的習(xí)慣。
“小姐,少爺,吃飯了。”
江舟作為客人,自然留下一起用餐。
餐桌上,三人神色各異,各懷鬼胎。
“小墨,你的脖子怎么回事???”顧淑慧叫了一聲,她此時(shí)才注意到自己兒子脖頸上可疑的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