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謝沉君顯然不懂大人們的想法,只覺得自己被忽視了,于是臉頰一鼓搖了兩下王芙的手臂。
“阿母,阿兄自己調(diào)皮溜去外頭,他自己不回來,那我們也不要去找他。”
“我不要阿父去外頭,阿父答應(yīng)了君娘每日都陪君娘玩的?!?p> 王芙被小女兒謝沉君鬧著,頓感一陣頭疼。
“君娘,你安靜點成么。”
“是誰教你這樣胡鬧任性的?!?p> “長輩在說話哪有你插話的地方,真是沒有半分女兒家的教養(yǎng),如此嬌蠻,心里只想著自己,一點不顧手足之情。你可知自己只有明玉郎一個嫡親兄長?!?p> 王芙忍著額角的脹痛,看也不想看捉著她衣袖的謝沉君,也就沒有看到謝沉君被斥責(zé)后委屈通紅的眼眶。
原本沉默不語的謝彥心疼幼女,見謝沉君眼中泫然欲泣便心疼起來。不贊同地看著妻子。
“你話未免重了些。君娘到底還小,這個年紀(jì)使使小性子正常,你說她做什么?!?p> “你身體不好,也寬寬心?!?p> “你疼明玉郎但也不好總慣著他,他那性子就是你平日嬌寵過甚,才無法無天不服管教。長此以往于他百害無益。”
“既有人主動提出管教他,自是再好不過。對方有名有姓,已自報家門,說好了一月后去接,你還有何好擔(dān)心的?!?p> 王芙心中本就憋著火,聽了謝彥顛倒黑白一樣的說辭當(dāng)即就冷了眼。
“我寵他那還不是你這個做人父親的人從不給他好臉色,我不寵他還有誰寵他?!?p> “嬌寵過甚不好你也知道啊,那你自己將君娘嬌寵的沒了體統(tǒng),怎么就不擔(dān)心對她不好?!?p> 謝彥面對妻子的疾言厲色也有些無奈。
“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如何能一樣。君娘是女兒家多嬌寵些以后嫁到別人家也不至于受委屈,難道唯唯諾諾逆來順受就好了。”
“好了,我們不要因為兒女吵鬧。這次就讓明玉郎在外頭磨煉一下性情,一月后我令常鄴親自帶人去接?!?p> 謝彥俊眉一舒溫柔地望著王芙,直到對方露出猶豫之色來,便趕忙安撫。
“芙兒且放寬心,我只有謝欽這一個兒子,自是上心的。”
心知謝彥做了決定便不會更改,王芙心里依舊憂慮,可到底沒再說什么。她太了解謝彥,既已成定局她也只能將憂慮按下。
記掛謝欽的柳湘驪見此也不得不壓下?lián)鷳n的心思,低下頭盡量讓自己變成個沒有存在感的人。
“你好好休息,我前頭還有事?!?p> 謝彥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垂首不語的柳湘驪,而后將目光放在王芙面上。
王芙點頭讓他去忙不用擔(dān)心她。
于是謝彥將一臉委屈的小女兒謝沉君喚到自己身邊。
“君娘,隨阿父一道走吧。你阿母她身子弱,受不得吵鬧不是存心要說你。君娘最乖了,來,我們別在此吵你阿母。”
謝彥一副慈愛寵溺模樣,謝沉君本就還委屈著,一見謝彥笑著安慰,便嬌嬌地奔至他身邊,握住了謝彥的大掌,隨他一道離開了聽荷館,半點留戀都沒有。
看著父女倆結(jié)伴離去的身影,王芙眼底帶了些迷離。
“我瞧著都恍惚了,對君娘他可算的上是溺愛了。從前即使是阿寰他做人阿父的也不曾如此。他這樣似要將虧欠阿寰的,連同一片慈父之心毫無保留全給這個女兒。”
“只是苦了我的明玉郎,不被他阿父重視?!?p> “君娘是個有福氣的?!?p> “可惜了我的阿寰,她本該才是那個能享受最多寵愛的孩子?!?p> 王芙心中半是憂傷半是悵惘,感嘆不已地收回視線,搭著柳湘驪遞來的手從坐榻上站起身。
“女君放寬心就是,別想那許多。女郎是您和郎主的嬌女,溺寵些也是自然?!?p> “至于小郎君,他身為男兒,是有責(zé)任在肩的,郎主待他嚴(yán)厲些也沒有壞處。有您做阿母的疼寵他哪里會吃什么苦?!?p> 柳湘驪細(xì)聲寬慰著王芙,扶著人自四扇花鳥圍屏后走出,朝廳外去了。
不久前陳言笙到清露軒告知了賀容仙將在蘭汀設(shè)下宴席,邀請他們姐弟二人一起用晚膳,沒有理由也沒打算拒絕的謝遙寰欣然應(yīng)下,在與陳言笙說了些話后,便送走了對方。
雖只說了些客套之言,但從言談行止間謝寰藥對謝欽口中的師兄已有了一個大致的映像。
等陳言笙再來清露軒時,剛踏進(jìn)院子的他就見謝欽正捧著一本書,坐在屋外階下的一張矮凳上認(rèn)真看著。盡管此時天暖不見涼意,陳言笙仍是皺了下眉,也有些好奇謝欽為何不待在溫暖舒適的屋內(nèi)反而要在外頭看書。
“小師弟,你怎的坐在這里?!?p> 謝欽聞言抬起頭,看著滿眼狐疑的陳言笙蠻不在意的笑笑。
“我在等你啊?!?p> “呵呵,騙你的?!?p> “是我阿姊她在梳妝,沒空理我,無事可做之下我便找了本閑書坐在這里打發(fā)時間。想著你不多時就會過來,也剛好迎一迎你?!?p> “你在這里等候片刻,我去喊我阿姊?!?p> 說著便將手里的書往陳言笙手里一放。
“這書寫得乏味的很,給你看吧?!?p> 見謝欽一溜煙跑得沒了影,陳言笙無奈失笑。將手里的書卷拿在手里,俯身搬起矮凳走到檐下放好,而后站在那里面朝著滿庭秋色靜默。
大概一刻鐘后,謝欽去而復(fù)返。陳言笙聽到腳步聲時就已側(cè)目而去,當(dāng)看到一襲緋衣,氣質(zhì)出塵,容色明麗,較之初見時精神也好了許多的女郎,攜著樣貌精致矜貴如小仙童的謝欽并婢子香蒲一同朝他走近時,還是不由失神了一瞬。
雖不是第一次見了,可他還是會在心底感嘆一番謝寰藥,謝欽二人被上天偏愛的長相,和一身得天獨厚的風(fēng)姿。
盡管不明白賀容仙為何要收謝欽為弟子,可能夠多一個師弟他心里是極高興的,更何況他對謝欽也似乎有著莫明的親切感。
謝寰藥任謝欽拉著她的手,緩步走到陳言笙面前隨即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陳言笙并未在意謝寰藥態(tài)度的疏離,一直面含微笑舉止謙和。
在香蒲看來,陳言笙是個性情溫和的人,讓人見之便容易心生好感,與之說話她也半點不會覺得拘謹(jǐn)。
謝寰藥隨陳言笙行至蘭汀,便聽一陣仿佛自天際傾落,又似自夢境而生的琴音悠悠傳來。那時而輕靈時而蒼遼的曲調(diào),像變幻不息的流云,像南來的飛鳥,似無垠星海,更似一樹花開。她從未聽過如此牽動人心的樂音,更是第一次在一個人彈奏的琴音中感受到了天地的廣闊,佇足于廊下的她靜默著震動著。
有什么東西沖破了霧靄掙脫桎梏重見天光。也像一粒沉寂已久的種子被喚醒迎著朝陽破土而出。
謝寰藥觸摸著自己心臟的位置,那堅定有力的心跳讓她一時百感交集。長久以來她的掙扎迷惘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阿姊”
謝欽輕輕搖晃了下謝遙寰的手。他不懂謝寰藥的失神是因為什么,前面不知誰彈奏的琴聲真有那么好聽嗎,謝欽疑惑。
“我們進(jìn)去吧?!?p> 謝寰藥側(cè)眸看了眼謝欽,只眼底帶著些霧氣的潮濕。
陳言笙回頭看了身后一大一小的兩人一眼,待琴聲止歇便做了個請的手勢。
行過橋廊,陳言笙將人引至一連接水榭的石橋之上。之后幾人陸續(xù)來到一四面視野極其開闊的亭臺。
謝寰藥抬眼看向那修造的極為雅致精巧的蘭汀水閣,在陳言笙步入水閣后,左右看了下兩排懸有竹簾的直欞窗,也牽著謝欽緊隨其后,走進(jìn)正中那向內(nèi)而開可供三人通過的門內(nèi)。
水閣內(nèi)一如謝寰藥所想十分簡潔高雅。一道明媚的天光透過南北兩側(cè)所設(shè)的窗子照進(jìn)閣內(nèi),將一切覆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謝寰藥注意到左右兩邊靠窗的地方,擺放在花幾上的不知什么品種,正含苞欲放,給人神秘高潔之感的幽蘭。
“那是我兒時于鳳鳴山偶然間所得的兩株蘭花,因花型奇特,世所罕見,獨得我喜愛?!?p> 盤膝坐于上首的賀容仙一手輕撫了下秋霜琴的琴弦,半是慵懶,半是隨意地低語。
賀容仙悅耳清潤的聲音入耳,謝寰藥才似如夢初醒將視線轉(zhuǎn)向聲音來處。當(dāng)觸及一雙隱有光華流轉(zhuǎn)的鳳目時,心下不由為之驚艷。
賀容仙也在看她,觸及謝寰藥直白瀲滟的目光,嘴角亦不禁牽起一抹似笑非笑令人琢磨不透的弧度。
眼前的就是救了她一命的人。
“真的是非常美麗優(yōu)雅呢。”
從謝欽口中得知的不過片面,此時與之照面謝寰藥感受到了真切的沖擊,若不是確信尚在人間,她甚至相信眼前的便是受信徒瞻仰的神明,是書中描繪過的仙人,是山中異變的妖魅,總之不會是塵世間蕓蕓眾生般的凡人。
徐亦恩
與賀容仙見面之后,緋衣的生活也發(fā)生了一些改變,當(dāng)然都是在向好的方面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