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開了眼。一下子被耀眼的陽光刺到了,又趕忙半闔著眼坐了起來。
身旁傳來男人低沉的話語聲,坐在一地桃花瓣上的白陌漣開口,淡淡地陳述著一個事實,似問候,似關(guān)切:“你醒了?”
“嗯?!?p> 她坐起身,看著一樹一樹的桃花開滿枝頭。卻莫名再也聞不到馨香的氣息。
“第一次見你是在江南一帶,怎么突然來了中原?”
她忽略他眼中探究的神色,看了眼湛藍(lán)的天空,盡量坦然、隨性道:“四處游玩而已。散心、賞花,去哪里又有什么不一樣?!?p> “自是逍遙至此,那我也該盡地主之誼。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西城殿前都指揮使方天霸的手下——西城殿前司的殿前都虞侯——白陌漣,也是西城城主的親侄子。”
“怪不得對城主方天霸的舊事如數(shù)家珍?!?p> “哈哈。說回正題,你在東城呆了這些日子定是也膩了,不如與我同去西城玩賞一番,在我的轄區(qū)我也方可好生招待你一番啊?!?p> “西城有何好玩的物什兒?你要如何安頓我呢?”
“數(shù)不勝數(shù),只要毓靈小娘子賞光,我定是將你請進(jìn)我的府上,好酒好菜,日日招待。實不相瞞,我府上栽種著一院子的白色櫻花,此刻花朵開得正盛。想來小娘子定是喜歡的,我只是覺得與你一見如故、性情相合,便想結(jié)交一摯友,并無他意。怎么,難不成你還擔(dān)心我會給你擺什么鴻門宴不成?”
“盛情難卻,那我就卻之不恭了?!?p> 不論那個夢境是真是假,哪怕他府上真是龍?zhí)痘⒀?,為了空明鏡,她都要前去闖上一番。
她倒要看看,這個白陌漣能玩出什么花樣兒來。
昨晚運用內(nèi)功使東城一夜桃花開盡,此刻又力邀她去他府上小住、賞花,她倒要看看,這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
“我在東城盤下了一家客棧,近幾日還在籌備開張的事宜,因此去西城也真的只能小住幾日,還望公子莫怪。往后公子若來我家客棧,報個名號,食費全免?!?p> “哦?我以為你會更喜歡開一家絲綢坊,自己設(shè)計設(shè)計衣服,研究研究布料什么的。”
“哎,說到我心坎兒里去了。”
毓靈嘴上打哈哈,心中卻真的暗自思忖了一下,如果有可能,或許她更愿意去江南開一家茶點鋪子吧。至于原因,大概就是沒來由地這么覺得吧。
皇親貴胄的府邸果然氣派。白陌漣的府邸坐落在西城最繁華的地段,在這寸土寸金的地皮上蓋著占地幾千畝的奢華園林,她看了一眼白府四角的飛檐,便跟著白陌漣一前一后踏進(jìn)了府內(nèi)。
園林中亭臺水榭、依山傍水。
毓靈被他暫時安置在后院的雅文軒。
不同于西城滿城的白梅成云,白府里倒是載滿了一樹又一樹的皎白的山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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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fēng)吹開窗欞,送來縷縷櫻花的清幽靈澈的香。毓靈被困在白府已經(jīng)十?dāng)?shù)日了,府上逛了個遍,下人們也終日給她送上當(dāng)?shù)靥厣暮镁坪貌藖碚写K迷捳f盡想要離府,府上的管家也禮數(shù)周全、一一推卻,侍衛(wèi)們更是直接攔著不讓她出府,關(guān)鍵是半個月了,府上根本見不到白陌漣的影子。
難不成,這是要幽禁她?不對呀,照這個形勢發(fā)展下去,他白府雖家大業(yè)大,難不成是要養(yǎng)一個白吃白住的白食客?關(guān)鍵是,她也不像別的門客一般對家國大事滿腹謀略或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啊。
淡定,先不要硬碰硬,且看看局勢再說。
毓靈只能暫且這么安慰自己。府上這些侍衛(wèi)們雖然并不是她的對手,她若真心想走,更是根本攔不住她,但是對方越是這么故弄玄虛,毓靈就越好奇,白陌漣究竟是打得什么算盤。
于是,她也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堂內(nèi),毓靈端坐上位,門外站著一群侍衛(wèi),門邊則有一眾下人等著侍候,為首的正是白府的掌事趙管家。
“趙管家,今日府上有什么新菜品呢?”
“馬踏飛燕?!?p> “進(jìn)府第一日就是這道,有沒有新鮮的?”
“鳳凰展翅?!?p> “沒胃口?!?p> “清蒸鹿尾兒。”
“有點殘忍?!必轨`想到西城皇家園林某院圈養(yǎng)的野生麋鹿,眼睛那么清澈,實在是不忍因自己再增殺孽。
……
“毓娘子放心,老身今日定會找出一道符合您心意的菜肴,這是老爺臨出門前再三交代的,對毓娘子的要求,老仆等人定是盡心竭力地完成?!?p> “那老爺有沒有說他去了哪里?何時回府?”
“都是王城內(nèi)的軍機要事,老奴實在不知?!?p> 毓靈看著眼前被自己整蠱了大半天的白發(fā)蒼蒼的耄耋老人,心中倒沒有一絲不忍,還是繼續(xù)往下翻點菜譜又一一回絕。
“報——”一個門前小廝跑進(jìn)正堂報告,“門口來一人,說是叫什么‘文心’的,是東城新開的客棧的掌事,說要來府上找他的東家……”
趙管家厲聲打斷:“真是膽大包天,撒野竟撒到了我白府。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我堂堂白府是什么平民商戶都能登門的嗎?還不速速打發(fā)了,不行就叫侍衛(wèi)亂棍打出去!別擾了府上的清凈,更別敗壞了毓娘子的雅興。”
毓靈淡淡出聲,仿佛只在陳述一個事實:“我就是東城新開業(yè)的‘聽雨軒’客棧的東家,那人是我手下,此番前來怕是有客棧經(jīng)營的要事向我稟報,我這客棧剛剛開業(yè),經(jīng)營方面瑣事頗多,我被困于白府?dāng)?shù)日不得脫身,我一人事小,但手下的伙計們都攜家?guī)Э诘?,還等著開張吃飯呢,我總不能撂挑子棄他們于不顧吧。還勞煩趙管家看在白公子的面子上,體諒我的難處,替我將人好生請進(jìn)來吧?!?p> 趙管家擦擦額上的汗珠,心道這位小娘子也是得罪不起,看白老爺之前重視她的樣子,保不齊就是未來的新主子。于是,他尷尬地張嘴笑了笑,語氣弱了三分:“既是毓娘子的人,那必須得把人好生請進(jìn)來呀!你們幾個沒眼力勁兒的,還不快去請人?!?p> 剛剛前來通報的小廝趕忙和幾個內(nèi)府的下人一起去請人。
“那今天就點‘鯉魚躍龍門’和‘蜜餞雪梨’吧,勞趙管家費心了。”
“都是老身分內(nèi)的事,毓娘子別客氣。”
說罷,他吩咐手底下的人通報膳房一聲。今日的大事總算是了了,他也終于可以踏心了。
趙管家拖著肥大的身軀站在一旁,臉上一副笑瞇瞇的樣子,時不時還捋一下蒼白的胡須。
文心站在廳堂內(nèi),恭恭敬敬的,一副斯文做派:“稟報東家,‘聽雨軒’近半月來的營收賬目在此,請您過目?!?p> 毓靈放下手中的茶盞,口中還殘留著肉桂茶的清甜溫潤的香氣。她接過賬目冊子,一一細(xì)細(xì)翻看。
文心趁她查賬的功夫,看了眼杵在旁邊的老管家,出聲道:“這位是白府的趙管家吧?久仰大名。我聽雨軒客棧方才開張,雜事實屬繁多,已近午時,趙管家不妨先去用膳,待我跟東家把賬目核對完畢,自會立即離府?!?p> 老管家想著,客棧經(jīng)營嘛,難免有些搬不上臺面的蠅營狗茍之事,人家的身家營生,底細(xì)確實也不好對外泄露。
于是,他笑了一笑,識趣地帶著一眾下人退下去了。
這就是毓靈選擇文心當(dāng)‘聽雨軒’掌事的原因,這人夠機靈,至于可靠與否,還待漫長時間和往后眾多賬目的檢驗。
翻完手中的賬目,沒什么太大的問題。
她開口:“目前盈利可觀。到月底,如果收入再增一倍,客棧中的每位伙計獎勵三兩銀子,文掌柜再多加一兩黃金。你意下如何?”
“謝東家美意。文心目前只想把客棧經(jīng)營好,增加客流量,目前還在嘗試新的引流方式,比如新客入住一天者,贈送瓜果一盤,舊客入住一周以上者,贈送一道免費的菜品。此外,還要在成本與盈利之間尋找最佳的平衡。東家您看目前的方案可以嗎?”
“尚可,客棧開張第一個月先暫且如此。往后再隨時調(diào)整方案。我不在東城的這段時間,聽雨軒先勞你費心了。”
“東家這是說的哪里話?!?p> “你也不必推卻,這袋金葉子你先拿回去入賬,其中三分之一,就當(dāng)?shù)昀锏幕顒淤Y金,如果有什么突發(fā)情況,你可以先行調(diào)對。還有三分之一的金子,你拿去再把門店精細(xì)裝修一番,裝修的風(fēng)格就按照我之前給你的圖紙去裝潢,門口和店內(nèi)雅間加幾個蜀錦緞子的紫色門簾,客棧樓梯邊的鮮花要每日更換。剩余的三分之一算我給你的賞金和年俸?!?p> “是。那便多謝東家?!?p> 文心臉上又現(xiàn)出一副憂慮的神情,他躊躇不言、三緘其口的樣子叫毓靈看著都難受。
“文掌柜還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言?!?p> “東家莫怪。此事我思慮再三,還是跟您稟報一聲,我心中才算安穩(wěn)。數(shù)日前,咱們客棧方開張沒多久,街道正對面的幾家鋪子就都轉(zhuǎn)手出賣了,您也知道,在寸土寸金的東城,雖富商貴胄如云,但能一氣兒把五六家鋪子買下,并全部推倒,新蓋一家極其氣派奢華的客棧的人,其財力和勢力還是不容小覷的?!?p> “你的意思是,聽雨軒的對面,開了一家新的客棧?”
“怕是會與咱家分庭抗禮。這家新開的客棧后天便要開張,客棧名號叫做‘金瀾小筑’。聽說,待開張那天,它背后的神秘東家還會宴請東城的各大名流政客前來參觀,三日內(nèi)食宿全免。只怕……”
“當(dāng)真?”
“東城的名門政客、風(fēng)流文人,近幾日都陸續(xù)收到了‘金瀾小筑’開張的請?z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