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宮女見主子來了，慌忙齊齊跪下，生怕方才的談話被這現(xiàn)下的玉瓊殿女主人聽了只言片語去。
毓靈默了默。悠悠眾口，堵是堵不住的。鐘秀一走，自己現(xiàn)下的處境難免引入猜測。既然逃不過這難堪的處境，不若迎難而上，直面之。
“以后的事情不若以后看情況再說。今后的女主人是誰我確實不知道，但仙尊走前將這玉瓊殿交我打理，不論日后我是什么身份，而今，只要我一日還在其位，便要當其事。幾位怕是新來的宮女吧，尚不知這玉瓊殿的嚴苛的規(guī)矩，夕顏！”
夕顏應聲從下人房間出來，對側(cè)帝妃行跪拜禮：“在?！?p> “你告訴管家老兒，這幾位不知尊卑、出言犯上，已是僭越，近半年的俸祿全扣，并且罰去柴房做一年的苦役，役滿是去是留，還要看其屆時的表現(xiàn)?！?p> “遵命。”
夕顏召來府上侍衛(wèi)，即刻把三人押走了。
“側(cè)帝妃教訓得好！若是仙尊在，還不得把這幾位削了仙籍給您出氣！”夕顏上前來扶毓靈，后者默然不動。
“她們說的其實也有幾分道理。畢竟是戰(zhàn)神的府邸，我只是見不得有吃里扒外之人存在，算是給仙尊清理一下門戶罷了?！?p> 未到晌午，瑤臺殿差人來請，說是王母有請。
毓靈即刻梳妝，換上最得體的衣衫，起身便去了隔壁的瑤臺殿。
路上，夕顏攙扶著她，她看著瑤池在簌簌的日光下熠熠生輝，心中竟莫名生出一股寒涼之意。
進了瑤臺正殿，卻不見王母本尊。瑤池仙子候在正殿，見主仆二人來了，趕忙上前寒暄道：“側(cè)帝妃安康，王母正在內(nèi)閣用早膳，請您一同前去?！?p> 說罷，玉漱對著這位還沒坐穩(wěn)仙家皇室位子的側(cè)帝妃微微一笑，以示真誠與禮數(shù)。
“敬謝仙子，我這就過去。夕顏，你先在正殿候著?！?p> “是?！?p> 走過曲折蜿蜒的長長走廊，終于來到了王母的內(nèi)閣。
西王母面對門口而坐，桌上盡是精致小巧的各類甜點、粥羹。
“用膳了嗎？坐下一起吃?！蓖跄甘掷锒酥煌霟釟怛v騰、香氣四溢的翡翠白玉肉羹，另一只手盛了一勺肉糜正在往嘴里送。
此情此景，毓靈確實也餓了，便乖順地坐在一旁，拿起一個甜肉粽便準備剝開：“謝王母。那我就不客氣了?！?p> 尚未過門，毓靈也不敢亂叫，只敢繼續(xù)尊稱這位老人家，后者聞之也無多言，只道：“這是人間的幾類珍饈佳肴，我在昆侖雪山最愛這幾樣，于是玉漱便特地去江南跟幾位名廚學了兩個月，最后竟做的堪能以假亂真了。”
“那是瑤池仙子手藝巧妙?！必轨`只得附和。不過這早點真真是味美色香，倒是極其合她的口味。
毓靈小口地品嘗，一舉一動盡量符合仙界的皇家禮儀。
她靜靜等待著，等著王母開口。
王母無聲輕笑，溫和道：“自戰(zhàn)神走后已有七日，聽下人說你日日清早都要去南天門問南荒的戰(zhàn)況。倒是不必如此心焦?！?p> “王母莫誤會，戰(zhàn)神驍勇善戰(zhàn)、功勛顯赫，近千年來從無敗績，這點毋庸置疑。臣妾只是念夫心切，情出真心，便沒有顧忌其他。還望您恕罪?！?p> 王母飲了口茶，放下手中的玄冰玉杯又道：“你的心情我也能夠理解。這幾日，沒事便來瑤臺殿轉(zhuǎn)轉(zhuǎn)，陪哀家用用早膳、品品清茶?！?p> “謝王母娘娘。那臣妾算是有口福了?！必轨`叩拜。
“一會兒給哀家梳妝，順便再談談心事?！蓖跄傅氖指采县轨`的雙手以示安慰。
但毓靈卻莫名覺得，那雙手是如此的冰冷、寒徹與居高臨下，乃至高不可攀。
幾個宮女進來收拾桌子，撤下碗筷，便匆匆退了出去。
王母在鑲金雕鳳的小葉紫檀木制的梳妝臺前端坐，長長的青絲披肩垂落。身后站著一位嬌俏可人兒，左手拈起尊者的一縷發(fā)絲，右手握著上古青銅器制的梳子，正小心翼翼地為身前人梳發(fā)，生怕弄掉了王母的半根頭發(fā)絲。
忽然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正殿怎地無人阻攔！王母正要發(fā)怒，轉(zhuǎn)念一想，莫不是……
一位瑤臺殿的侍衛(wèi)進門便速速跪下，喘息未平，又急道：“啟稟王母，前線急報，我軍昨夜突襲敵軍失利，戰(zhàn)神……”
躊躇不語。
“怎么了？說呀！”王母急忙站起身來，也顧不上什么仙界的皇家禮儀了，語帶焦急地催促道。
“戰(zhàn)神……身負重傷，不過性命無礙?！?p> “怎會如此？青帝一向謹慎，這天下神力在他之上的不過寥寥數(shù)幾，是誰又能傷他？”
“聽聞今晨剛從南荒戰(zhàn)場連夜趕回天界的天兵在太極殿上匯報，說自從上次南荒一戰(zhàn)，戰(zhàn)神一劍誅滅妖神，妖神群龍無首、軍心大亂，這才偃旗息鼓地退了兵。那些散兵游勇回到妖界后，又推舉了原妖神之弟為妖界的新一任首領，據(jù)說妖神之弟最近感應到已故妖神元靈復活，故妖界士氣大漲，一心要屠我天界。昨夜戰(zhàn)神帶兵突襲，本已牽制新任妖王，奈何后者被擒后裝作重傷昏迷不醒，趁戰(zhàn)神不備，突然用神秘莫測的巨大妖力傷之。戰(zhàn)神只能負傷帶兵回營，幸好并未傷及根本，性命暫時無虞。目前雙方戰(zhàn)勢膠著，敵軍昨夜也傷亡慘重，想來近期也不敢貿(mào)然進犯。戰(zhàn)神的傷勢不重，靜養(yǎng)半月應是可以痊愈。還請王母寬心?！?p> 王母大怒：“如此種種，叫我如何寬心！你且退下。”
“是。”侍衛(wèi)掩門退下。
毓靈心中發(fā)痛，一晃神間，手上拿的尖銳的古銅梳子的背刃便劃傷了另一只手的手背，“鐺”地一聲，銅梳應聲落地。
鮮紅的血液一股股從她的傷口流出，片刻后傷口處竟冒出一道道刺眼的紫光，再過片刻，傷口竟自動已愈合，手背上的肌膚白嫩光潔如初，傷痕早已消于無形。
這等景象，毓靈也是初次見到，正詫異間，卻瞥見王母神色大駭，正要開口解釋。
王母已用捆仙繩將毓靈束縛起來，開門喚人，府內(nèi)侍衛(wèi)們應聲趕來，靜候吩咐。王母厲聲呵斥道：“還不速速將此妖孽拿下！立即將此花妖押往天牢，每日以十道天雷擊之，五日后凌晨，送誅仙臺問斬?！?p> 淚水撲簌撲簌地大滴往下落，毓靈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竟惹來王母此番雷霆之怒：“王母在上，請容臣妾申辯。臣妾的本形為瑤池邊一株野生鈴蘭花，雖為花精化身，但也絕非什么妖孽之類！妾雖出身低微，但求死個明白！”
“好！你要死得明白哀家便給你個明白！活死人，肉白骨，仙界除了太上老君的九轉(zhuǎn)仙丹有此功效，其他依靠法術(shù)便可得不死不傷的金身的仙家，少說也得有兩千年修為，你一個剛剛幻化不久的花精何來此等上古深厚靈力？你雖于天界幻化成精，身上卻顯現(xiàn)出妖神之力。原來之前鐘秀不僅給你下了隱形咒，還給以他自己的精魂之氣給你鎖住了那股妖力，這也直接導致他氣血虧損、元氣大傷，在戰(zhàn)場上竟被小小妖王的突襲所傷。鐘秀真是糊涂??！他可容你，天界卻容不得你！如此說來，你還罪不至死嗎？你還絕非妖孽嗎？就算你本形非妖，但妖神之力已經(jīng)與你融為一體、無法分割，除非……形神俱滅。如此，你還不該死嗎？來人，即刻將其押往天牢受天雷之刑！不容耽擱?！?p> “遵命?！?p> 毓靈凄然而笑，認命般低下頭顱，發(fā)絲凌亂，著青帝為她差人精心制作的華美的鳳羽七彩祥云袍，任由那些粗糲臟亂的侍衛(wèi)們的手玷污這華服，粗暴地一路押解著她去往天牢。
青帝還未過門的側(cè)帝妃是妖的傳聞在天界不脛而走，眾人議論紛紛卻又不敢百分百地確定。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毓靈觸怒王母，遭天雷之酷刑，五日后將被絞殺于誅仙臺。
九天玄女紅綾奉王母之命，帶著一眾宮女前往玉瓊殿原側(cè)帝妃的偏室，將其所有華服、個人物品全部焚毀，仿佛，唯恐留下什么沾了妖氣的東西，玷污了這仙界的圣域。
自然，連同那株紫羅蘭，也未能幸免。
玄女看著偏室內(nèi)所有珍奇物件兒一一被焚毀，心里別提有多痛快了！仿佛一起被焚毀的，還有青帝對毓靈那份獨一無二的偏愛。
妒火在她眼中灼燒，終于在見到雕著精美鳳凰花紋的玉器花盆的那一刻爆發(fā)，她一劍狠狠揮下，便斬斷了那株紫羅蘭，瞬間花束根莖分離，她厭惡地將紫羅蘭的花枝扔向窗外的百花園的花叢中，繼而帶著一股兇狠之氣，厲聲對身后其他宮女們說：“把這間屋子所有東西，注意是所有！包括這個花盆，都齊齊搬到外面空地去燒了！燒不干凈，今日誰也不許離開！”
宮女們被她的樣子嚇到，連連稱是。
偏室外火光漫天，無數(shù)綾羅綢緞、珍稀玉器都被一一丟進火堆，火舌貪婪地吞噬、灼燒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