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國師
丹陽真人在俗世稱得是德高望重,地位尊崇,在修行界卻頗受爭議,定位有些尷尬。
要說他這個人,不論是人品還是能力,大家都挺認可,但就是行事作風,頗有些一言難盡。
丹陽真人出自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門派,這一門,修的是功德氣運,所以他一出山,就到處行善積德治病救人,跟人相處時,也是謙遜自持與人為善,跟大家互相探討道法修行時,說起心得體會從不藏私,所以,跟他同一時期的道友們,對他的印象都很好。
不單是對同道,就是對普通人,他也絲毫不會去頤指氣使,不論強弱貧富,全都一視同仁,任何一個需要幫助的人,只要遇到了,丹陽真人都會伸以援手,那時候正是天下初定,戰(zhàn)亂還沒有徹底平息,生活過的艱難的普通人到處都是,于是他就到處救人助人,獲得的感激不計其數(shù),于是不論是認識他的,還是只聽說過名號的,所有人都對他敬佩有加。
只是后來,丹陽真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主動投身到當時的皇位之爭中,幫助上任皇帝登上帝位,先帝給他在京城建了一座上清觀,封他做了國師,后來先帝去世,現(xiàn)任皇帝登基,當時有兩個實權王爺叛亂,也是他幫皇帝穩(wěn)住局勢坐穩(wěn)帝位,成就了他在皇帝面前的超然地位。
丹陽真人當上國師之后,并不是只為皇室服務,事實上,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不怎么搭理皇家人,反倒跟欽天監(jiān)走的很近,但凡預測或是卜算到哪里有災,不論是水災還是雪災,是大旱還是地動,沒發(fā)生的話,他就會建言皇帝提前防范,而如果已經(jīng)發(fā)生了,那就要趕緊安排人過去救災,在他的努力下,這些年已經(jīng)很少有因為天災導致的家破人亡了。
還有遍布全國各地的惠民所和育嬰堂,也有丹陽真人的手筆,他看重這方面,總在皇帝面前提及,皇帝自然會分一些注意力,而被皇帝注意到了,底下人自然要為君分憂,因此,各地這些最底層的弱勢群體,大多能得到些照顧,起碼能保證性命無憂。
對于丹陽真人能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做好事,大家都是挺佩服的,就算他投靠皇室做了國師,也沒人覺得有什么不妥,但是他跟皇家走的越來越近,后來更是把自身的氣運跟皇朝氣運綁在了一起,這就讓人很莫名其妙了。
大家都是修行之人,本來應該修身修心,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強大自身,即便丹陽真人修的是功德之道,那也應該是去多行好事,就像他以前做的一樣,這樣做或許速度沒那么快,但卻勝在穩(wěn)妥,但是靠著把自身和皇家氣運連在一起的方式,無疑是在投機取巧。
于是一部分遵從“無為而治”的道士,認為他違背了道家的教義,其所行與清靜無為相悖,太重視名利權勢;而另一部分偏修真向的修者們,他們信奉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認為命運該掌握在自己手中,所需所求皆應用自己雙手去爭,而不是依靠外力,期盼別人帶飛。
所以,大家都對丹陽真人的作為很不理解,也有些跟他交好的人去勸他,他雖然態(tài)度很好,但卻堅決不聽,勸了兩次沒用,漸漸也就沒人說了。
而后,隨著時間過去,他的同輩們都死的差不多了,剩下這些后起之秀,更沒人有資格去指點他做事。只是在大家普遍都追求“超然物外不染凡塵”的情形下,丹陽真人越發(fā)像個異類,偏他又是前輩高人,心中有微詞,也不好宣之于口,只好避而不談。
在決定來京城之前,云清也考慮過是不是要去拜訪丹陽真人,最終她決定不去,但是現(xiàn)在遇上了,也犯不著刻意回避,因此兩人互相見過禮之后,丹陽真人邀請云清去上清觀坐坐,她便沒有拒絕。
兩人似緩實快,一路運起術法,片刻后,便到了上清觀門口,門口的小道童正坐著發(fā)呆,一陣清風掠過,抬頭看見觀主,激靈了一下,忙起身行禮問好,丹陽真人也不見怪,笑著拍拍他的頭,帶著云清進去了。
上清觀的規(guī)模比云清想象中要小很多,只有白云觀的三分之一大小,既然來了,肯定要先去給各位神仙上柱香,然后才到待客之處,丹陽真人親自泡了茶,云清忙接過茶壺,先給他斟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上,以晚輩之禮敬上,丹陽真人笑呵呵的端起茶杯喝了。
“不知道小友出自哪一派呀?這次來京城,是來訪友啊,還是有什么事要辦?要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幫忙的,只管說一聲,老道還有幾分薄面,定然不會讓小友失望?!钡り栒嫒诵χf。
云清心下疑惑,面上卻不露分毫,也笑著說:“晚輩出自隱仙谷,前年才出谷歷練,一路上從杭州府游歷到京城,特意來見識見識京城的繁華,倒也沒有什么一定要辦的事,多謝前輩的好意了,如果日后有什么難事,肯定會來請您幫忙?!?p> 根據(jù)記載,丹陽真人確實是個樂于助人的和藹前輩,但也不至于熱情到這個份上,主動詢問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小輩,上趕著要給人幫忙,丹陽真人再沒有架子,也是貨真價實的老前輩,現(xiàn)在也太隨和了,讓云清不得不懷疑,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丹陽真人恍若未覺,仍是一臉的笑意:“隱仙谷啊,老道一個朋友也在那里隱居,算起來我們也有一二十年沒見了……小友快跟我說說,涵空那老家伙現(xiàn)在怎么樣?是不是已經(jīng)變成一個糟老頭子了?”
云清臉上帶了些傷感,懷念道:“涵空前輩在五年前業(yè)已羽化……”
丹陽真人的笑凝在臉上,頓了頓,端起茶杯掩飾般喝了兩口,隨后他抹了把臉,惆悵道:“他明明修為比我深,年齡也比我小幾歲,怎么這么早就走了呢……明明約好下次一起去登岳觀日的,老家伙也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