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過繼

　　飯后，顧云巧姐妹幾個跟著王夫人正忙于和大戶人家的夫人們結(jié)交應(yīng)酬，一不留神側(cè)肩撞上了一個走路歪歪扭扭的男客。

　　“哪個不長眼的撞了本大爺？”那人二十歲上下的樣子，喝得醉醺醺的，路都走不穩(wěn)，險些跌倒在地，橫著眉毛正要發(fā)作，卻瞧見顧云巧俏麗的臉蛋，立刻嬉皮笑臉起來。

　　“喲——好漂亮的妞，叫什么名字?。慷啻罄?？”

　　顧云巧聞見他滿身的酒氣，秀眉一蹙，厭惡地退后一步。

　　“你躲什么？爺看上你了！這是你的福氣！”看見顧云巧的反應(yīng)，那人不滿地道。

　　王夫人見狀，把顧云巧扯到身后，不冷不熱地說：“這位公子怕是喝醉了吧，怎么都走到后院了，來人，把他送回前院去。”

　　旁人連忙將他架起，賠笑道：“孫公子，您喝糊涂了，這是我們老太爺?shù)膶O女，顧家的小姐呢。”

　　孫天揚(yáng)一臉的不耐煩，一個扭身掙開旁人的手，大言不慚道：“我管她是誰的孫女，小姐又如何，我看上了那就是我的女人，誰敢不從！”說著，他又瞇著醉眼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顧云巧，“姑娘，跟了我，今后吃香的喝辣的，本大爺讓你做貴妾，如何？”

　　說罷，便伸出油膩膩的大掌準(zhǔn)備去拉她，可剛探出去，便被不知哪來的一只有力的手死死鉗住，動彈不得。

　　“放開你的臟手。”顧云霽沉著臉，硬是壓著勁兒將孫天揚(yáng)的手生生按了下去。吃過午飯，他正想著來后院看看妹妹，沒想到就見到了這一幕。

　　明明長得還沒自己高，力氣卻大得驚人，孫天揚(yáng)幾次想把手掙脫開都沒成功，不禁惱怒道：“你是哪來的野小子，敢在本大爺面前放肆？”

　　顧云霽顧忌著今天是祖父的壽宴，不好鬧得太難看，努力壓下心頭的怒火，警告道：“我叫顧云霽，是她哥哥，告訴你，離我妹妹遠(yuǎn)點(diǎn)！”說罷，手上的力氣一松。

　　孫天揚(yáng)始料不及，正卯著勁兒把手往外拔，一不留神差點(diǎn)摔進(jìn)身后的池子里，幸好被人拉住了。

　　聞言，他咂摸了一下這個名字，隨后嗤笑一聲，不屑地說：“我當(dāng)是誰呢，一個庶子而已，說話這么大口氣。你那妹妹，也就是個庶女，現(xiàn)在看來，讓她當(dāng)本大爺?shù)馁v妾都是看得起她了！”

　　“你說什么！”顧云霽怒不可遏地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領(lǐng)子，渾身戾氣四溢，眼看就要打起來。

　　“誤會！誤會！”此時，顧開禮不知從哪趕了來，將兩人拉開，臉上掛著和事佬的笑容，“多喝了兩杯酒，酒勁兒上來話說重了些也是有的，都別放在心上?！敝?，便不由分說地讓人把孫天揚(yáng)拉走了。

　　接著，他又附在顧云霽的耳邊，半是安撫半是警告地說：“他爹孫進(jìn)是松江府通判，是我的同僚，平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別鬧過頭了。”

　　顧云霽看了他一眼，梗著脖子咽下這口怒氣，不再多言。

　　“霽兒。”片刻后，顧開禎從正廳走過來，神色復(fù)雜地看著顧云霽，“你祖父找你。”

　　顧云霽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說道：“父親，怎么了？可是祖父訓(xùn)斥了？”

　　顧開禎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但最后還是把話吞進(jìn)了肚子，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沒有。你去了就知道了?！鳖櫾旗V不明所以，感覺父親怪怪的，但還是沒說什么，徑直去了正廳。

　　正廳里，顧正德和藹地坐在上首，旁邊的顧開祁也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樣子，見他走進(jìn)來，顧開禎道：“把門關(guān)上，其他人出去吧?！?p>　　顧云霽心里有些疑惑，面上仍恭敬道：“云霽見過祖父，見過四叔?！?p>　　顧正德點(diǎn)點(diǎn)頭，拿起桌上的一封信，說：“霽兒，祖父看了你的文章，覺得你寫得很好，是個可造之材。恰逢今年鹿溪書院招生，我們準(zhǔn)備把家里唯一一個名額給你，這便是入學(xué)的推薦信?！?p>　　鹿溪書院？那個名人輩出，號稱一入學(xué)就相當(dāng)于一只腳邁進(jìn)官場的鹿溪書院？要是能進(jìn)入那里讀書，豈不是能更快地提升自己，早日通過科舉？

　　顧云霽大喜，連忙跪謝：“多謝祖父！孫兒定不負(fù)您厚望！”

　　“慢著。”顧正德卻擺了擺手，“我可是有條件的?！?p>　　“只要你過繼到你四叔名下，這封推薦信就是你的?！?p>　　“什么？”顧云霽一愣。

　　顧正德繼續(xù)說道：“我們想將你過繼到你四叔名下，當(dāng)他的兒子。你四叔至今無子，你一過來，就是他這一房的嫡長子，你只需要侍奉他們夫妻倆終老，將來什么都是你的，如何？”

　　顧云霽被這個消息砸得措手不及，半晌，他定了定心神，問道：“為什么是我？一般來說，過繼嗣子，都是挑年紀(jì)小的，我馬上就十五歲了，并不是最好的選擇?！?p>　　顧開祁說道：“我身體不好，雖說年紀(jì)小的孩子將來更加親近，但養(yǎng)起來特別耗心費(fèi)神。年紀(jì)大的主意又正，未必肯全心全意待我，最妥當(dāng)?shù)木褪钦乙粋€年紀(jì)不大不小的少年，養(yǎng)起來既不十分費(fèi)力，過幾年也可以頂立門戶。”

　　“這個范圍內(nèi)，你是我的侄兒，在血緣上比其他人更親近。另一方面，你讀書的天分好，才考了個縣試的案首回來，你祖父也說你文章寫得不錯，將來必定成材，比其他人更有培養(yǎng)的價值，這就是我選擇你的原因。”

　　顧開祁拂了拂杯中的茶沫，看了一眼顧云霽，繼續(xù)說道：“我知道你身為庶子，從小不受疼愛重視。但只要你過繼過來，就是嫡長子，一切都會不同，家產(chǎn)、資源……”他頓了頓，指了指那封推薦信，“還有在鹿溪書院讀書的機(jī)會，都是你的。就像剛才那個孫天揚(yáng)，若你是我的兒子，他還敢這么欺負(fù)你妹妹嗎？”

　　可我若是你的兒子，我就沒有妹妹了。顧云霽這樣想著。

　　剛穿越過來時，他不適應(yīng)這里的一切，但這大半年的相處下來，他早已習(xí)慣了一家人熱熱鬧鬧的日子。這個家里沒有勾心斗角，沒有爾虞我詐，有的只是家人之間的愛護(hù)和幫助。

　　縣學(xué)河畔顧開禎欣慰贊賞的眼神，病榻之上顧云霄執(zhí)著落寞的神情，還有后院里趙姨娘期冀的雙眸和顧云巧通紅腫脹的手心……曾經(jīng)的一幕幕在顧云霽腦子里閃過，他的妹妹，他的父母，他的兄弟……這都是他的親人，怎能為追求富貴棄他們而去？

　　“我不愿意。”

　　顧正德神情一僵，覺得自己仿佛聽錯了：“你說什么？”

　　“我說，我不愿意?！鳖櫾旗V重重地重復(fù)了一遍，神色堅(jiān)定，“云霽的身體發(fā)膚和這渾身的骨血，皆是父母給的，他們從沒虧欠過我。人活一世，不能埋怨自己的出身，為了富貴而拋棄父母兄弟，那是畜生才做的事。何況，就算今日我答應(yīng)了，四叔難道就真的放心將家業(yè)交到這樣的人手里嗎？”

　　顧正德語氣沉沉：“你可想好了，機(jī)會就這一次，你若不答應(yīng)，這鹿溪書院的推薦信也就與你無關(guān)了?！?p>　　顧云霽喉頭滾動，肯定地說：“我想得很清楚。即便不能進(jìn)入鹿溪書院，我相信憑我自己的努力，將來也能考中舉人，考中進(jìn)士，最多不過是時間問題。”

　　“哈哈哈哈哈哈……”突然，顧開祁撫掌大笑出聲，“好，不愧是我看中的小子，有志氣！”說著，他走上前，對顧正德道：“看吧父親，我就說了，他不會同意的?！?p>　　隨后，顧開祁拿起推薦信塞到顧云霽手里，說：“罷了罷了，拿著吧，去了鹿溪書院就好好讀書?！?p>　　顧云霽一臉錯愕：“四叔……祖父……我這……”

　　顧正德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就依你四叔說的，拿著吧。放心，不用你過繼了。先前你四叔說你不會同意我還不信呢，沒想到你小子還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p>　　顧云霽心中的低落頓時一掃而空，眼中的愉悅難以掩藏。他朝顧開祁跪下磕了個頭，真心實(shí)意地說：“多謝四叔！若四叔有需要，云霽將來愿給四叔養(yǎng)老！”

　　顧開祁哭笑不得：“行啦，你四叔我家大業(yè)大，想給我養(yǎng)老的人多了去了，輪得到你嗎。你有這份心就可以了，快起來吧?！?p>　　顧云霽臉頰一紅，連忙站起身來。隨后二人又對他說了些勉勵的話，便揮手讓他出去了。

　　走出正廳，手里實(shí)實(shí)在在地捏著推薦信，顧云霽還有些不敢相信，他真的，可以去鹿溪書院讀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