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洛陽來客攪青冥(上)
權(quán)力中心的人都知道,越是朝野震動,風(fēng)光大改,越不能積極的抱團結(jié)盟,因為這個時候正是上位者排兵布陣、制衡朝局的關(guān)鍵時期,任何一點威脅皇權(quán)的風(fēng),在此刻都顯得格外清晰明目。
而溫鈺作為皇帝心里最忌諱的目標(biāo),他一反常態(tài),竭盡迎合鄭氏的冒進和攀附,似一陣春風(fēng)化雨,澆灌在已經(jīng)燎原燒盡的野地,這簡直是在樹大招風(fēng)。
而溫鈺自然深知這一點。
溫鈺下了馬車跨進院中,管彤忙迎上來,“鄭氏的族長鄭宣已經(jīng)到了?!?p> 守門的小廝眼神一交匯,接著就有五六七八雙眼睛隨著他腳步的掀闔而跟隨。直到進了頌風(fēng)榭玉齋,管彤將門合上,才短暫隔斷了那些不速之客的監(jiān)察。
管彤奉著巾帕請溫鈺擦手,心里忐忑道:“七日前,皇帝賜了侍衛(wèi)奴仆各三十人,雖說名為賞賜,但其實就是為了視奸府里風(fēng)向大小。您這個時候還跟鄭氏一族見面,恐怕會徒惹忌憚?!?p> 溫鈺似是猶豫,看了眼門外的暗影,“那就換個隱蔽的處所,秣香閣后的聽林軒就很好?!?p> 管彤有些執(zhí)拗,“您實在無需因為他們而再把自己設(shè)入險境?!闭f著他要拿手巾體溫鈺擦臉。
溫鈺罷住了他的手,輕輕摸了摸額間的唇砂,“事關(guān)身家性命,我不得不做,如今舅舅尚在前線還不得左右京畿之事,我還有出手的余力,若真置之不理,只怕以后會有一場殺戮。”轉(zhuǎn)過頭,“你去詔鄭宣到聽林軒等我吧。”
眼見勸誡不成,管彤只好扭過頭請人去了。
微風(fēng)輕拂,露珠墜地發(fā)出的“啪嗒”的輕響,搖曳得樹葉簌簌發(fā)顫。
辰時媞禎正在對鏡梳妝,一雙月眉剛剛勾勒成型,腳步聲便順著臺階“噠噠”震響,不一會那堵高大魁梧的身影便遮了一半的光。
曹邇站在簾后揖手,“淮安有要事稟報,是跟洛陽十三舫談判有關(guān)?!?p> 媞禎眸里上下浮動,“讓他去偏廳等著我?!?p> 于是讓文鴛梳了個簡單的發(fā)髻,便移步進了偏廳,淮安見她露面,立刻起身揖了禮,隨著媞禎的指示,重新坐了回去。
淮安神色沉肅,“這些天奴才一直按照姑娘要求,無論洛陽來的談判使提出什么要求,都做到表面滿足,給他們繼續(xù)談下去的欲望,直到昨天……”
他慢慢抬頭,“他們變了口風(fēng),說是有些事情必須當(dāng)著您面詳談才罷?!?p> 媞禎眉峰一挑,“洛陽梁氏之所以要談判,一是為了刺探虛實,二跟咱們一樣,都是在消耗彼此,尋求更多的支援罷了。既然大家打的都這個戰(zhàn)術(shù),見我作甚?!?p> 淮安微微覷起眼睛,“那奴才回復(fù)說,不見?”
“主動請纓被拒,必然還會有別的后招,他們不過是奉梁氏之命行事罷了。”
媞禎端了一盞茶,慢慢吹著浮沫,“你去安排吧,我倒也想看看他們葫蘆里賣的什么藥?!?p> 淮安揖手接令,將談判的會館定在了他名下的酒樓“月濱小筑”,地兒的名字風(fēng)雅,裝潢得也風(fēng)雅,都是依了江南水鄉(xiāng)的婉約陳設(shè),大廳之中有一溫泉池,池中供養(yǎng)了不合季節(jié)蓮花,折轉(zhuǎn)之處也多設(shè)屏風(fēng)假山,蓬頂?shù)踔嬛诎讏@林畫卷的油紙傘,確有濃濃的小諸暨之意。
淮安垂著肩膀跟在媞禎身后,默默間變了臉色,“瞧著他們那架勢不善,姑娘可得仔細(xì)應(yīng)對。”
媞禎按捺了一下,“我心中有數(shù)?!?p> 淮安頷著腦袋,引人上了二樓,緩緩?fù)崎_一間房,入目而致的是兩個中年男子。
見媞禎一登場,二人的眼睛直溜溜的轉(zhuǎn),仿佛要從頭到腳都摸索一遍,到底眼皮子一闔,不過是個年歲小又弱身骨的的小姑娘。
于是下意識懶散的揖了手,坐著不肯起來見。
媞禎只是微微一笑,安之若素的坐到東道主位上,移時淮安恭恭敬敬的邀起手,向媞禎一一介紹。
“這是新安掌事許昂和澠池掌事英達(dá)?!?p> 又看向另二位,語調(diào)明顯高抬了一番。
“這是我們石家的當(dāng)家主子,石老舫主的長女,二位稱一句大姑娘便是?!?p> 媞禎目光沉沉地看著他們,唇邊浮起了一絲冷笑,“您二位非要見我,究竟有什么事呢?或者……傳什么話?咱們彼此把天窗一打,就別打著談判的幌子自欺欺人了?!?p> 二人沒想到媞禎如此直接,一時連自己編纂了許久的說詞都派不上用場,重新再構(gòu)思,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媞禎慢條斯理開了口,“其實你們不用費力想,梁軒銘什么人物我比你們還清楚,你們上趕著投靠得遞投名狀,所以才巴巴到我這兒來了,說句好聽的,你們在為自己謀求后路,說句難聽的,現(xiàn)在你們在自取滅亡,因為你們本身就擇主不明?!?p> 她支肘言笑,“不信就瞧瞧你們自己樣子,和你們主子一樣,還停留在一吼二嚇三威脅的招數(shù),卻半點也看不透我的路數(shù),不如你們直接省了,告訴我……你們的底牌是什么吧?!?p> 許昂和英達(dá)彼此眉棱一跳,互相覷了半天。
舊約還在,頂著梁氏這座山,他們是騎虎難下,不得不往前進一步。何況這一路一直有梁氏的暗哨跟隨,如今更不知在何處監(jiān)視,到了此刻,不得不擇出一人開口。
許昂終于抬起了頭,迎著媞禎的視線。
“無非就是求姑娘手下留情,給各地商舫一個活路,這半年戰(zhàn)亂,各家里已經(jīng)自顧不暇,我等聽從石氏調(diào)遣數(shù)十年,卻始終不能謀個獨立自主的位置。更何況,當(dāng)年背棄各商各舫的,遁世外鄉(xiāng)的,不是安陽石氏自己嗎?”
“昔日棄之如敝履,今日卻誠心收復(fù),如此心性難測,且非正主?”
英達(dá)跟著抿緊了唇,慢而清晰地道:“如今說句不好的,若是石舫的真身被人給拆穿,這個節(jié)骨眼上大魏皇帝會輕易放過安陽石氏?當(dāng)年高祖皇帝招安你們就是為了填金窟窿,如今的皇帝對這個萬金窟也求之不得。”
慢聲輕呵,“我們能安分守己管好嘴,不也算仁至義盡了?!?p> 這一句句正中媞禎下懷,霎時間變了臉色。
執(zhí)手簪星
媞禎:看我左手安朝局,右手平商斗,地位和錢我都要!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