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林軼:讓我死一死
清晨的陽光撒在琴酒的沾染露水的睫毛上,他的眼皮微動,隨機緩緩的睜開墨綠色的雙眸。
琴酒揉了揉額頭,此刻的他感覺自己的狀態(tài)格外的好,內臟和肌肉的傷勢奇跡般的恢復了至少七成,只有大幅度動作時才能感受到稍微強烈的痛感。
除了身體被凍的有些僵硬外,琴酒覺得要是格拉帕沒死的話,他完全可以和他再打一架,親手弄死他一次。真是太可惜了。
此時,琴酒也回憶起昨天的事,對于自己的失控,他其實是有些惱怒和一絲尷尬。更何況,還在一個對自己存在致命威脅的人面前毫無防備地昏睡過去,對于常年游走在生死之間的琴酒來說,無疑是致命的錯誤。
他一向對自己自控能力十分自信,驟然翻車,內心有一股抑制不住的煩躁感。
即使他猜到了是林軼的血有古怪,但是琴酒從來都是只看重結果的人。
琴酒緊皺著眉頭,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郁氣。他彎腰進入船艙內,卻看到林軼蜷縮在角落,臉色蒼白得和尸體差不多,眼睛緊閉,氣息微弱。如果不是她渾身直冒冷汗,毫無血色的嘴唇還在顫抖,琴酒還以為她已經死了。
她背后披著那件破爛的黑風衣,漏出的白色繃帶已經被傷口的血液染成紅色,猶如荊棘纏繞在她身上吸食血液一般。
琴酒試探性的碰了碰她的裸露在外的臉頰,冰冷的觸感反饋到他的指尖,與她相比,自己在外面凍了一晚上的體溫竟然還算的上是溫暖。
琴酒收回手,眼睛定定的看著面前的女人。按理說,這個兩次見面都一直壓制自己的女人難得處于弱勢,而且還看到自己被追殺的丑態(tài)與殺人現場,自己應該趁現在除掉這是禍患。
但是一想到,她現在的樣子很可能和自己昨天晚上的行為有關,他內心就一陣復雜。漠視生命的劊子手第一次猶豫是否應該殺人。
說起來,其實她救了自己兩次,而且昨晚那種情況,她都沒有動手除掉自己……算了,就當是還她這個人情好了。何況,她這個樣子說不定不用自己動手,自己就先死了呢。
各種紛雜的思緒閃過琴酒的腦海,但他內心真正的心情,可能他自己也搞不懂。
就在琴酒出神的時候,林軼的眼睛睜開了一道縫,眼珠遲緩的轉動,瞅了琴酒一眼,又慢慢的閉上。
林軼其實并沒有睡著,血液的大量流失,身體的嚴重損傷,運轉遲緩且即將干涸的靈力,種種因素的疊加,竟真的將林軼推向了死亡的邊緣。
她只能用殘存的靈力,一絲一絲的修補破敗的身體。
這個過程漫長且痛苦,甚至稍微控制不好,用于治愈的靈力反而會變成刀刃給自己的傷勢雪上加霜。
她的思維被劇烈而漫長的疼痛折磨得逐漸麻木,這種痛苦并沒有隨著時間減緩反而愈演愈烈。林軼覺得自己好像被劈成了兩半,一邊像個旁觀者一樣站在上帝視角,冷漠的看著自己在痛苦中掙扎,一邊克制不住地想要發(fā)泄自己內心的瘋狂與墮落。
林軼好像又回到過去,看到那個弱小懦弱又無能的自己,只能在死亡面前不斷掙扎,卻又無能為力,只能慢慢等著死亡的來臨。
過去的她不甘心這樣死去,不甘心自己還沒有好好活過這一生,不甘心自己還沒有找那些人復仇,她憋這一口氣,使勁的磨練自己,使自己強大起來,一點點把自己的情感磨滅,她覺得這樣自己就不會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縛,她能夠隨心所欲的活下去。
很多時候林軼都覺得自己早就已經被折磨瘋了,被孤獨,被恐懼,被痛苦,被仇恨,反復侵蝕著自己的內心。
修仙者,應道心澄明,遵從本心。
林軼在這條路上走得越遠,就愈發(fā)迷茫,她無數次的叩問自己的內心,為什么要走上這條路?每一次,她都會回答為了變強大,為了不被人欺凌,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為了不被規(guī)則束縛。
可隨著時間的流逝,無論自己多么努力變強,自己永遠留不住自己身邊的東西,死亡,損傷,衰老,一次次的背叛,欺騙,別離,讓林軼越來越迷茫。
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嗎?為什么我變強了,但是依然無法好好的或者呢?一定是我還不夠強吧,可是要強大到什么地步嗎?強大到可以與世界為敵就能好好活著了嗎?真的……可以嗎?
身體上的痛苦與心理的迷茫雙重持續(xù)不斷地折磨著自己。
林軼覺得自己很快就要入魔了,但是又覺得入魔也沒什么不好的,當一個無知無覺,只知道殺戮,毫無情感的怪物,比當一個人要輕松多了。
至少,不必背負這身為人所背負的心理枷鎖與身體限制。
殺死杜遠道,她以為自己終于可以擺托過去,繼續(xù)走下去了??墒?,當這件事情真的做到后,林軼卻覺得,沒意思,什么都沒意思。
她對于杜遠道的執(zhí)念都是來自于老道士。他救了自己,自己替他報了仇。自此之后,他們就兩清了,她不欠他的了,同樣也不欠這個世界了,就好像與這個世界最后一絲牽絆,斷了。
可林軼并沒有自己以為的輕松,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與疲倦。
剛才琴酒靠近她,觸碰她時,其實她是可以躲開的。
可那一刻,她只覺得好累,她對這個世界感到了厭倦,對自己也感到厭倦。
如果這個人想殺了她的話,好像也是一件不錯的事。至少,自己再也不用陷入思維怪圈,不用想這些有的沒的,不用再去看這個世界丑陋與骯臟,背叛與猜疑,即使這同時也是放棄尋找世界的善與美,但是對于林軼來說,這已經不重要了。
她不是沒見過沒感受過世界的美好,只是太短暫了,他們終究會從自己的身邊離開,她永遠是被放棄的那個,留給她的只有漫長的痛苦與寂寞。與其如此,倒不如他們從來沒有來過自己的世界,至少她還可以騙騙自己。
痛苦模糊了她的時間感官,她好像等了一個世紀,卻遲遲沒有等到對方下手,只有身上的痛苦與虛弱持續(xù)不斷的折磨自己。
他為什么不動手?他不是一直想殺她嗎?即使他裝的在沉默屈從,可是他眼底的兇狠和殺意可是被她看的一清二楚。
見到他的第一面就知道這是個什么樣的人。
真真是天生活在黑暗里的人,兇殘,冷漠,漠視人命,無視規(guī)則,陰險,狡詐,神經質。
這種人,是不會被所謂的救命之恩束縛的。
只要給他一點機會,他就會狠狠地撲上去給敵人致命一擊。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他對自己的殺意那么重,不過對他而言,殺人可能只是一個念頭的事吧。
更何況,她還那么的挑釁他,折辱他,這么想想他想殺自己沒啥問題,換成她,唔,估計也會想弄死自己。
但是,遲遲沒有感受到動靜的林軼忍不住睜眼看了他一眼,卻只看到他看著自己發(fā)呆出神的樣子。
林軼閉上了眼睛。這個蠢貨,這么好的機會都不把握住,等過會兒她不想死了,傷勢復原了,死的就該是他了!
林軼頭一次為有人竟然不殺自己而忍不住嘆氣。
……總感覺自己的很多第一次都發(fā)生在這個人身上。
真是個奇怪的家伙??偛恢劣谑菍ψ约寒a生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感情吧?還是只是發(fā)現自己血的異常,想活著帶回去當血庫?
雖然林軼覺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但是只要想到第一種可能的發(fā)生,林軼就有一種想跑路的沖動,她現在不想再背負任何人的情感了。
林·口花花·手花花·芯子小白·軼:……想死一死。